36、危險的毒品

凱利此時自我檢討了一下。除了在越南,他從未在別人的命令下做過任何這類事情,越南的環境是完全不同的。現在的情況需要他必須回巴爾的摩一趟,但這趟旅行和他過去所做的任何事都一樣危險。他現在有了一套新的證件,但如果有人認真檢查的話,就會發現這些證件都屬於一個已經死去的人。他很高興地回憶起以前這座城市分為兩個區域時的情況:一個區很小很危險,另一個區大得多卻安全得多。現在情況不同了,無論大區小區都變得危險重重。警方已得知他的名字,他們很快就可以弄清他的長相。那將意味著,每一個警車上的人都可能認出他來,而街上有許多警車在巡邏。更糟的是,他不能為了保護自己而傷害他們,他不允許自己去殺掉任何一名警官。

現在,情況變得十分混亂。不到二十四小時前,他還曾經見到自己最後一個目標,但現在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夠完成自己的使命。

如果他一直沒幹這件事也許更好一些。接受帕姆的死亡,繼續自己原來的生活,耐心地等待警方去破案。可是,他們永遠破不了這個案,他們永遠不會為了一個妓女的死亡去費時費事。凱利的手緊緊握住方向盤。帕姆的死將永無昭雪之日。

我可以那樣心平氣和地度過自己的餘生嗎?

他驅車向南行駛,轉上了巴爾的摩至華盛頓公園大道的高速公路。他想起了自己中學的英語課程,曾講述過亞里士多德的悲劇定律。英雄人物必然有自己的悲劇缺陷,這個缺陷驅使他自己走向自己的命運。凱利的缺點是,他擁有太多的愛,太多的關心,對自己生活中的人和事投入太多。他無法甩開這些東西。即使逃避這些可以拯救他的生命,但同時又會毒化他的生命。因此,他必須面對生活,去碰碰自己的運氣,把每件事情做得有始有終。

他希望賴特能了解這一點,了解他為什麼要去做他必須去做的事情。他只是不能逃避,不能忘記帕姆,不能轉頭不顧那些綠色黃楊木行動所涉及的人們。他搖搖頭。他希望他們找的是另外一個人。

公園大道變成了一條城市街道,叫做紐約大道。太陽早已落下,時令已近秋天,大西洋濕熱的夏季已近尾聲,美式橄欖球比賽的季節馬上就要開始,棒球季就要結束,一年四季在不停地變換著。

希克斯想,彼得的話不錯,自己應該留在政府中。他的父親正以某種方式一步一步進入政界,成為其中最重要的政治人物之一——一個基金的發起人和競選活動的協調者。總統大選即將舉行,希克斯將藉機積聚自己的實力,然後他將對各種事件產生真正的影響力。吹響突襲的號角是他所干過的最漂亮的一件事。是的,是的,一切都聚集在一起了。他一邊想,一邊點燃他這晚上的第三支大麻煙捲。他聽見電話鈴聲在響。

「事情進行得怎樣了?」是彼得打來的電話。

「還好。有什麼事?」

「有空嗎?我有些事要和你討論討論。」亨德森幾乎要罵起人來——他知道沃利又在吸毒了。

「半小時以後行嗎?」

「好,半小時後見。」

不到一分鐘就有人敲門了。希克斯熄滅手中的煙頭,前去開門。彼得不可能來得這麼快。會不會是警察?很幸運,不是。

「你是沃特·希克斯嗎?」

「不錯。你是誰?」來人與他年齡相仿,但樣子沒那麼體面。

「約翰·克拉克。」他緊張地看了看走廊兩頭。「如果方便,我想和你談一會兒。」

「什麼事?」

「綠色黃楊木行動。」

「什麼意思?」

「有些事你應當知道。」克拉克對他說。他現在已成為中央情報局的一員,現在的名字叫克拉克。這樣稱呼更方便些。

「進來談吧,但我只有幾分鐘時間。」

「夠了,我也不想多待。」

克拉克走進屋內,立即嗅到了一種繩子燃燒的酸味。希克斯讓他坐在對面的椅子上。

「想喝點什麼嗎?」

「不,謝謝,我很好,」他回答說,他很注意自己應該把手放在什麼地方。「我去過那裡。」

「什麼意思?」

「上周我去過綠色發報機戰俘營。」

「你參加了突擊隊?」希克斯問道。他十分好奇,並沒有注意到他房間里已經出現的危險。

「是的,那個俄國人是我帶回來的,」來者平靜地說。

「你綁架了一名蘇聯公民?你為什麼要那樣做?」

「現在這已不重要,希克斯先生。重要的是我從他身上搜出的一份文件,那是一項命令,準備殺害我們所有戰俘的命令。」

「那太糟了!」希克斯假惺惺地搖著頭說。噢——你的狗死了嗎?那太糟了。

「難道這件事對你來說沒有任何意義嗎?」克拉克問道。

「哦,有的。但人總是得碰碰運氣的。等一等。」希克斯的眼神一時茫然無主。凱利看得出他正在極力確定他忘掉的什麼東西。「我想,我們同時也抓獲了那位戰俘營的指揮官,是嗎?」

「不,我親自殺死了他。那件情報曾告訴過你的上司,以便我們可以確定泄露了這次行動計畫的人是誰。」克拉克俯身向前。「那就是你,希克斯先生。我去了那裡,但我們取消了行動計畫,不然的話,那些戰俘現在應該回到國內和家人團聚了,他們一共是二十個人啊!」

希克斯對凱利的話嗤之以鼻。「我並沒有要他們死。聽我說,我剛才講過,人要靠自己的運氣,你懂嗎?所以,那次行動並不值得。你想對我怎麼樣?要逮捕我嗎?什麼理由?你以為我是個笨蛋嗎?那是一次黑行動,一次不光明正大的行動。你們不敢公開它,否則你們就會承擔破壞和談的罪名,白宮永遠不會同意你們那樣做。」

「不錯。我到這兒來就是為了要殺死你。」

「什麼?」希克斯幾乎大笑起來。

「你背叛了自己的國家,出賣了二十個同胞。」

「聽我說,那是個良心問題。」

「所以,這也是個良心問題,希克斯先生。」克拉克把手伸進衣內,掏出一個塑膠袋。裡面是他從自己的那位老朋友阿爾奇身上搜出來的毒品,和一個調羹及一支皮下注射器。他將塑膠袋扔在對方的大腿上。

「我不會這麼做的。」

「這很公平。」凱利從身後抽出自己的卡巴刀。「我曾經這樣對付過其他人,那邊有二十個人本該回到家的,是你偷去了他們的生命。現在你可以選擇,希克斯先生。」

他的臉色蒼白,兩眼睜得老大。

「來吧,你不會真……」

「那個戰俘營的指揮官是我國的敵人,你也是我國的敵人。你還有一分鐘時間。」

希克斯看著克拉克手中搖晃的匕首,知道自己難逃此劫。他從未看見過像咖啡桌對面這個人的那種眼神,但他知道那意味著什麼。

凱利想到一周前他坐在越南那個小山頭上面的情景,記起了那大雨,那泥濘。他當時距那二十個現在本該自由的美國人只有幾百碼的距離。那本是一件很容易做得到的事情啊,儘管他希望再不會接受那樣的命令。

希克斯看了屋內四周一眼,希望有什麼可以改變眼下的局面。他想到就要發生的事情,壁爐上的鐘似乎已經停止走動。一九六二年在安多弗他曾經面對過一次理論上的死亡,結果根據他的同一種理論他卻活了下來。對沃特·希克斯來說,世界就是一個公式,可以掌握,可以調整,但他現在知道為時已晚,看到自己只是這個公式中的一個變數,而不是手拿粉筆站在黑板前的演算者。他想從椅子上跳起來,但他的客人已將身子壓了過來,手中的匕首離他只有幾英寸的距離,他眼睛死死地盯著那匕首的不鏽鋼刀刃。那刀刃十分鋒利,寒光閃動,逼得他透不過氣來。他又看了一眼牆上的鐘。那秒針仍在走動。

彼得·亨德森不慌不忙來到約定地點。這是一個工作日的晚上,華盛頓的人們睡得很早。那些官僚和他們的助手或特別助理們必須好好休息,以便第二天能夠早起,以充足的精力進入國家事務的管理工作中去。喬治敦的人行道很早便空無一人,上面的樹根拱起了水泥路面。他看見兩個老年人牽著狗在散步。但在沃利的街區只有一個人。那人和他年齡相仿,大約在五十碼以外,鑽進了自己的車。車子發動的聲音有如割草機,像是一輛金龜車,可能還是輛舊車。如果人們願意的話,這些老而舊的東西似乎永遠不會完全絕跡。幾秒鐘後,他敲了敲沃利的大門。門實際上沒有關,沃利有時有些粗枝大葉。身為一名間諜,他從不注意這些小事。亨德森推開門,正準備責備這位粗心的朋友,他突然發現沃利坐在自己的椅子上一動不動。

希克斯左手的袖子是捲起的,右手抓住自己的衣領,像是幫助自己呼吸一樣。但真正的原因卻藏在左肘的內側。彼得沒有走近他的身體,一時間他不知所措。接著他突然想到自己應該立即離開這個地方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