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利他主義

「我這是在哪兒?」多麗絲·布朗用一種模糊不清的聲調問道。

「啊,是在我家,」桑迪回答說。她坐在客人卧室的角落裡,關上閱讀燈,把她已經讀了幾個小時的平裝書放在一邊。

「我怎麼會來到這裡?」

「一個朋友送你來的。我是護士,醫生在樓下做早餐。你覺得怎麼樣?」

「很難受。」她閉上眼睛。「我的頭……」

「那是很正常的,我知道你不好受。」桑迪站起身來走了過去,摸了摸那女孩的額頭。沒有發燒,這是個好消息。接著她摸了摸她的脈搏,跳動正常有力,但仍有點過快。從對方緊閉的眼睛看來,她猜想巴比妥酸鹽的藥力顯然很可怕,但這是正常的情況。那女孩發出了汗味和嘔吐的味道。她們儘力使她保持清潔,但與其他病人比較起來,她的效果不大,或者說沒有效果。時至目前,多麗絲仍然面色蒼白,四肢無力,身體發軟;彷彿她的內部器官都已經萎縮。自從來到這裡以後,她至少減輕了十到十五磅的體重。儘管整個情況不算太壞,但她身體仍十分虛弱,甚至沒有注意到捆住她雙手、雙腳和腰部的控制帶。

「有多久了?」

「快一周了。」桑迪取來毛巾,替她擦了擦臉。「你可把我們嚇了一跳。」這話沒有說出來。多麗絲至少發作了七次,第二次發病使桑迪和莎拉都很恐慌。但最後一次發作比較緩和,到現在已經過了十八個小時,病人的主要病情已經穩定下來。如果沒什麼意外,她會慢慢康復起來。桑迪讓多麗絲喝了點水。

「謝謝你們,」多麗絲聲音很微弱。「比利和李克在哪裡?」

「我不認識他們,」桑迪答道。這個答案是正確的。她讀過當地的報紙,但她總是記不住上面的名字。歐圖爾心裡想,實際上她並不了解多少情況。這種情況有助於減輕她內心的壓力,因為她的心裡很亂,如果她儘力去思索此事,那隻會把自己弄得更加糊塗。現在不是搞清事實的時候,莎拉曾經和她談過這個問題。現在只需對事情有一個大致了解,具體問題待以後再說。「是那些人傷害了你嗎?」

多麗絲全身赤裸著,只蓋了幾條毛巾。除了捆住她的控制帶以外,還有一些供身體不能自理的病人所使用的大號尿不濕布墊。這樣對她進行治療更方便些。她胸部和腹部的傷痕正在褪去,身體正在恢複,原來青一塊紫一塊的地方已漸漸變成了不太明顯的黃色,不再像原來那樣難看怕人。這說明她的身體正在復原。桑迪心裡想,她還年輕,儘管現在尚未完全康復,但她會慢慢好起來的,身心都會痊癒起來。她的肌體感染正在對大量的抗生素作出反應。高燒已經退去,她的身體狀況現在已可以接受正常的恢複治療了。

多麗絲轉過臉,睜開眼睛。「你們為什麼幫助我?」

回答這一問題很容易。「我是位護士,布朗小姐,照顧病人是我的工作。」

「比利和李克?」她又想起了往事,說道。她現在的記憶並不穩定,主要想到的還是跟痛苦有關的事。

「他們不在這裡,」歐圖爾對她說。她停了一會兒才繼續說下去,她驚奇地發現自己對下述回答很滿意:「我想,他們再不會來打擾你了。」病人的眼中流露出理解的神色。桑迪想,這種情況真令人感到鼓舞。

「我必須起來一下,請……」她開始移動身子,但發現自己的身子被捆在床上。

「好,等一等。」桑迪把皮帶解開。「你覺得今天可以站起來嗎?」

「……試一試……」她呻吟了一聲。她的身子還沒有抬到三十度就支持不住了。桑迪幫助她坐起來,但她的頭仍然不能挺直。幫她站起來更加困難。但到盥洗室的距離不遠,她忍著疼痛終於走到了盥洗室,桑迪扶她坐在馬桶上,同時拉住她的手,另一隻手用水打濕毛巾,替她擦了擦臉。

「這是一大進步,」莎拉·羅森在門口看到這情況,說道。桑迪轉過身,對莎拉笑了笑,示意病人情況有所好轉。把多麗絲送回卧室時,她們替她披上一件睡衣。桑迪換了一套床單,莎拉又讓病人喝了一杯茶。

「多麗絲,你今天看起來好多了,」莎拉說道,一面看著她把茶喝下。

「我覺得很難受。」

「沒關係,多麗絲。起先難受,然後就會好受起來。你昨天的情況可能什麼也感覺不到。想吃幾片麵包嗎?」

「我覺得很餓。」

「又一個好兆頭,」桑迪說道。從她眼中痛苦的表情,她們知道她一定頭痛得厲害,今天只能用冰塊加以治療了。她們已經花了一周的時間來清除她體內的毒素,現在不宜再增加藥量。「把頭靠在後面。」

多麗絲按照吩咐把頭靠在墊著厚墊子的椅背上。這張椅子是桑迪在一次車庫拍賣時買來的舊貨。多麗絲又閉上了眼睛。她的四肢軟綿無力,雙臂攤放在兩側的毯子上,莎拉遞過來一片麵包。而桑迪拿了一把梳子幫她梳頭。頭髮很臟,需要清洗,她現在只能把頭髮理順一些。病人常常從醫生的表情來判斷自己的病情,儘管這似乎有些奇怪或不合邏輯,但情況確實如此。因此,桑迪很看重這一點。突然,多麗絲顫抖起來,桑迪不禁一驚。

「我還活著嗎?」這是一個嚇人的問題。

「當然,」莎拉回答說,這一驚人的問題幾乎使她笑起來。她又為多麗絲檢查了一下血壓。「高壓一百二十二,低壓七十八。」

「很好!」桑迪說道,這是一周來最好的情況。

「帕姆……」

「怎麼回事?」莎拉問道。

多麗絲過了一會兒才接著說下去,仍然不知道自己是生是死。如果是死,那她又發現了什麼永恆的東西了呢?「頭髮……在她死去的時候……替她梳頭。」

天啊!莎拉想起,在自己的家鄉綠泉谷時,山姆曾悶悶不樂地呷著蘇打威士忌對她講過有關帕姆死亡的一篇報導,但他沒有詳細敘述,也沒有那種必要,頭版上的照片已足以說明問題。莎拉輕輕摸了摸病人的臉。

「多麗絲,是誰殺死帕姆的?」她原以為在這時向病人提出這個問題不會增加她的痛苦,但是她錯了。

「是李克、比利、博特和亨利……殺死了她……親眼看著……」這女孩開始哭起來,抽泣更加重了她的頭疼。莎拉收回遞上去的麵包,她可能馬上就要嘔吐了。

「他們讓你親眼看著?」

「是……」多麗絲的聲音猶如死人。

「讓我們現在不去想這件事。」想到死,莎拉不禁打了一個寒戰。她用手撫摸著多麗絲的面頰。

「好了,」桑迪想把話題岔開,「最好不去想它。」

「我累了。」

「好吧。讓我們扶你上床睡下,親愛的。」兩個女人把她扶到床上,桑迪讓她穿著睡衣,在她的額頭上放了一個冰袋。多麗絲很快便睡去。

「早餐做好了,」莎拉對桑迪說。「現在不用再把她綁在床上了。」

「梳她的頭髮?是什麼意思?」桑迪問了一句,然後直奔樓下而去。

「我沒有讀過那份報導——」

「我看見過那照片,莎拉——他們對她做了些什麼——啊,她的名字叫帕姆,是吧?」桑迪太累了,有些事情都記不清了。

「是的,她也是我的病人,」莎拉證實此事。「山姆說那情況很慘。但有件怪事,她死後,有人替她梳過頭。他說過這件事,我想可能是多麗絲替她梳的。」

「噢!」桑迪打開冰箱,取出牛奶。「我懂了。」

「我不懂,」羅森醫生憤怒地說,「我不懂那些人怎麼能幹那種事。如果再過幾個月,多麗絲也會死去。」

「我很驚訝你沒有讓多麗絲作秘密證人,」桑迪說道。

「在帕姆的事情發生之後,我必須特別小心。如果冒險行事,那可能意味著……」

歐圖爾點點頭說:「是的,那會給約翰帶來危險。我也是這樣想的。」

「不錯。」

「他們殺害她的朋友,並讓她看著她死去……在那些人眼裡,她只是一件東西!……比利和李克!」桑迪氣憤地說,儘管她並沒有完全清楚這些事情的情況。

「是博特和亨利,」莎拉糾正她。「我想那兩個人再也不能傷害他人了。」坐在餐桌對面的兩個女人交換了一下眼色,她們的想法是一致的,儘管兩人一想到殺人便感到不寒而慄,更不用說去理解殺人了。

「好。」

「好,我們已經把查爾斯大街以西的所有無業酒鬼都查了一遍,」道格拉斯對他的上司說。「我們有一個警察受了傷,但不嚴重,這個酒鬼已經抓進了局子,他會在傑塞普呆上很長時間而喝不成酒了。很多人也被抓了起來,」他笑著補充。「但我們仍不知道兇手是誰,他沒有出來活動,埃米。一周來沒有發現新狀況。」

這話不假。消息已經傳出去,雖然傳播的速度慢得令人吃驚,但仍不可避免地傳了出去。街頭小盤毒販也小心到幾近偏執的地步。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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