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減壓艙

四點鐘以後,凱利把車開到了小船塢。他將斯柯達停在自己遊艇的船尾,在黑暗中查看了一下四周,發現沒有任何人。他走出車,來到後面把行李廂打開。

「出來,」他對比利說。比利從行李廂內跳了出來,凱利推他上了甲板,然後命令他走進遊艇的主艙。接著,凱利找來一個手銬把比利的手腕鎖在甲板的一個裝置上面——手銬是陸戰隊員的常備工具。十分鐘後,遊艇開動了,直奔海灣駛去。凱利此時才感到一陣輕鬆。他讓遊艇自動行駛,自己解開了比利手上和腿上的電線。

凱利感到很疲倦。把比利從大眾弄到斯柯達上花了他不少力氣,這是他始料不及的。他又將自己的那包衣服丟在街角,等待收垃圾的清潔工在六點前清除。他很幸運,在進行這一切的時候,他沒有碰上送早報的人。現在,他又坐回駕駛台,一邊喝著咖啡,一邊伸著懶腰,感到自己的努力終於有了結果。

凱利把客廳的燈光弄暗了一些,以免在航行時晃眼。左方遠處的敦達克海運站還停有五六艘貨船,但目前仍沒有開動的跡象。在這一時刻,海面上總是風平浪靜,岸上的點點燈光在水面上微微跳躍著,紅綠色的航標燈時亮時滅,告訴人們什麼地方存在著擱淺的危險。逆戟鯨號遊艇現在已經駛過了卡羅要塞。該要塞為一低矮的八角灰石建築,是六十年前一位名叫羅伯特·李的美軍工程兵上尉建造的,曾裝配有十二英寸口徑的大炮。伯利恆鋼雀角鋼鐵廠橘黃色的火光照耀著北方。港灣中,拖船已開始行動,正將各種船隻拖出自己的泊位,或將新來的船隻拖進港灣。這些船隻的發動機發出隆隆的聲響,友善地在遠方的海面上飄蕩著。然而,這種聲響只標誌著黎明前的平靜。這種平靜令人感到異常舒適,它預示著繁忙的一天就要開始。

「你到底是什麼人?」比利問道,被鬆了綁之後,他似乎不能忍受眼下的寂靜。他的雙手仍被反銬著,但兩腿可以自由活動。他坐在客廳的甲板上。

凱利喝了一口咖啡,伸了伸疲憊的雙臂,沒有理睬比利的問題。

「我問你,你他媽到底是誰?」比利提高了嗓門。

今天看上去是晴天,天空萬里無雲。黎明前的蒼穹上仍掛有不少的晨星,沒有任何雲層聚結的痕迹。沒有「早晨的紅雲」,凱利不必擔心。但外面的溫度只降到華氏七十七度,預示著其後的時間不會好過,八月的太陽將用它那熾熱的光線,燒烤著大地上的萬物。

「聽著,屁眼,我倒想知道你他媽的究竟是什麼東西?」

凱利在駕駛座上移動了一下身子,又喝了一口咖啡。他的羅盤的航向是1-2-1,正指著航道的南端,這是他的航行習慣。一艘燈火輝煌的拖船拖著兩條貨船正朝這邊駛來。它們可能來自諾福克。但因天色尚暗,看不清是何種貨船。凱利查看了一下對方的燈光,看到燈光已完全打開。這會使海岸警衛隊很高興,因為當地的拖船一般不是這種情況。凱利不知道這些船隻來往在海灣上究竟是為了什麼。這種日復一日的單調的進進出出、來來往往,以同樣的六節速度,每天都運送著同樣的東西,究竟有什麼意思。當然,他們的收入不錯。一個船長,一個大副和一個機械師,還有一個廚師——他們一定有一個廚師。也許還有一兩個甲板人員。凱利不敢肯定。他們都領取聯邦工資,收入頗豐。

「嘿,好吧。我不知道到底是為什麼事。但我們可以談談,好嗎?」

但是,他們的行動也許有鬼。尤其是,在任何風向下,這些船都不容易被拖進海港。但今天情況不同,今天不會有風,只是天氣很熱。凱利開始向南行駛,繞過了博德金角,他可以看到安納波利斯海灣橋頭堡的紅色燈光在閃爍。東方地平線上已升起第一線暗淡的曙光。日出前的兩個小時是一天中最好的時辰,但目前沒有人顧得上欣賞這一切。人們並不清楚自己的周圍正發生什麼事。凱利覺得自己發現了什麼,但船艙的玻璃擋住了他的視線,因此他離開駕駛座,來到了甲板上面,他舉起自己的7×50海洋望遠鏡,接著又舉起了自己的無線電話筒。

「逆戟鯨號呼叫海岸警衛隊巡邏艇,完畢。」

「逆戟鯨號,海岸警衛隊巡邏艇,我是波泰奇,凱利嗎?你這麼早出來幹什麼?完畢。」

「奧雷亞嗎?我有些海上買賣。你們在幹什麼?完畢。」

「尋找營救一些像你一樣的小商人,順便進行一些演習。你覺得如何,完畢。」

「很高興聽你這麼說。你把舵桿朝船的前方推,這樣船就走得更快些。前面帶尖的部分會隨著舵輪的方向轉動——你知道,你要他左就左,要右就右,完畢。」

凱利可以聽到無線電中傳來的笑聲:「好吧,把你的話記下來了。逆戟鯨號,我會把你的話講給隊員們聽。謝謝長官指示,完畢。」

巡邏了八小時之後,什麼也沒有發現,四十一英尺巡邏艇上的隊員開始騷動起來。奧雷亞讓一位年輕隊員掌握舵輪,自己靠在駕駛艙的頭上,一面喝著咖啡,一面對著麥克風同凱利交談著。

「你知道,逆戟鯨號,我從不對其他人講這些的,完畢。」

「一個好水手只會尊敬比他強的人。嘿,你們的巡邏艇真的底下有輪子嗎?完畢。」

「嗚——」出現了一個新手的聲音。

「沒有,逆戟鯨號。離開船廠之後,我們就把這種訓練用的輪子拆除了。否則你們夫人們看見這些東西就暈船,我們不喜歡那樣。」

凱利咯咯地笑了起來。他把舵輪左轉,使自己的航線離開了巡邏艇。「很高興看到我們的海域掌握在你們這樣能幹的警衛隊手中,尤其是在周末馬上來臨的時刻。」

「你要小心,逆戟鯨號,不然我要對你進行安全檢查了。」

「我是向聯邦政府繳了稅的。」

「我討厭看到有人濫用公款。」

「好,我只希望你們大家都能保持清醒的頭腦。」

「謝謝你,凱利。我們只是睡了一會兒。很高興有你這樣的支持者。」

「一路順風,波泰奇。」

「也祝你一路順風,凱利。」無線電關閉了,一切都回到了原來的狀態。

這樣很好,可以避免他跑上船來和你面對面地聊天。現在不能那樣做。凱利把無線電收好,又回到了下面。現在東方已呈現出橙紅色的霞光,再過十分鐘左右,太陽就要升起來了。

「到底是什麼事?」比利問道。

凱利又為自己倒了一杯咖啡,檢查了一下自動駕駛儀。天氣開始熱起來,凱利脫掉襯衫,露出了背上的槍疤。在黎明時昏暗的光線下,這些傷疤不會看得這麼清楚。長時間的沉默,只聽見兩人的呼吸聲。

「你是……」

這次,凱利轉過身來,看了一眼赤身被鎖在甲板上的那個男人。「不錯。」

「你不是被我殺死了嗎?」比利無法相信他還活著。他沒有聽過其後的消息,亨利也沒說過。他覺得這和他的生意沒有關係。

「你那樣想嗎?」凱利反問道,又朝下看了比利一眼。一部主機有些發熱。他準備在做完其他事後,再檢查了一下冷卻系統。不然的話,船就會一直這樣運轉下去,在無形的浪濤上輕輕地搖晃,在二十節的航速中行駛,船頭會翹起十五度的角度。在台階上,凱利又伸展了一下四肢,活動了一下肌肉,他故意讓比利看見他背上的傷疤。

「所以,原來是這麼回事……在我們殺死她之前,她已經把有關你的一切都告訴了我們。」

凱利查看了一下各種儀錶和海圖。遊艇已駛近海灣大橋,很快就要越過海峽的東線。現在,他至少每隔一分鐘要看一看船上的鐘,他把它當成一個經緯儀。

「帕姆不老實,她是罪有應得。」比利惡狠狠地說,故意裝做若無其事的樣子,激怒凱利。「她實在是不夠聰明。」

駛過海灣大橋,凱利關閉了自動駕駛儀,將舵輪右轉十度。早上沒有什麼船隻,但在開始行動之前,他必須小心謹慎。兩道燈光閃過,一艘商船正在駛過來,現在大概還有一萬二千碼的距離。凱利本可以打開雷達查看一下,但在這種氣候條件下,那只是在浪費電。

「她向你說過那些愛情印記嗎?」比利鼻子哼了一聲。他沒有注意到,凱利握住舵輪的手在顫抖。

那些胸脯上的印記是用老虎鉗弄出來的。那次驗屍報告早已證實了這一點,凱利怎麼會忘記呢?那些乾巴巴的醫學術語,每個字都像鑽石刻刀一樣,深深地刻在他的腦海之中。他不知道那些醫生是否也有同樣的感覺,可能也有。也許,他們的憤怒是表現在他們那些冷漠超脫的驗屍報告之中吧。專業人員都是如此。

「她都說了,你知道,她告訴了我們一切事情。你如何把她帶回家,你們如何聚會作樂。是我們教她那樣做的,先生。為此,你欠了我們。在她逃跑之前,她和我們大家都睡過覺,每人都睡過三四次。我堅信她沒有告訴你這一點。我猜想她一定認為她很聰明,對吧?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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