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準備

一九六三年大眾車待售,低里程,帶收音機,暖氣……

凱利在公用電話中塞了一枚硬幣,撥了一個電話號碼。這是一個炎熱的星期六,溫度和濕度同時升至三位數字 。凱利滿頭大汗,很為自己的愚蠢行為感到氣惱。有些事情如此顯而易見,你卻看不見它們,直到你碰得頭破血流才如夢方醒。

「喂,你好。我打電話是因為看到了你的賣車廣告……對,」凱利在電話中說,「現在可以嗎?……好,十五分鐘以後……好,我馬上就來……再見!」他掛上話筒。至少這件事還算順利。凱利愁眉苦臉地看了一眼電話亭。他的逆戟鯨號遊艇停靠在波托馬克河邊的一個小船塢中。他需要買一輛新車,但如何去售車的地方呢?如果開車去,便可以把新車開回,但開去的車怎麼辦呢?這簡直有點可笑,他開始嘲笑自己。正在這時,一輛計程車來到船塢的入口處,這才使他沒有對那位瘦小的老太婆失約。

「埃塞克斯大道四五〇〇號,」他對司機說。

「那是個什麼地方,朋友?」

「切維蔡斯。」

「那要多收車費的,朋友。」司機開了價碼,同時轉向北行駛。

凱利遞上一張十美元的紙幣。「如果能在十五分鐘趕到再加十元。」

「夠酷。」汽車猛然加速,凱利跌靠在座椅背上。計程車避開了威斯康星大道。在遇上紅燈停車的當兒,司機在地圖上找到了埃塞克斯大道,並提前了二十秒鐘到達目的地,又多得到十美元的車費。

這兒是一個高級住宅區,那房子很容易找。那輛車就停在那裡,是一輛難看的土黃色金龜車,車身有些地方已經鏽蝕。它本來可以保養得更好一些。凱利登上門前的四層木階,在門上敲了幾下。

「是誰呀?」隨著聲音露出一張臉來。她大概八十多歲,身體嬌小瘦弱,頭髮灰中帶黃,一雙古怪的綠眼睛凝視著面前被她那厚厚的近視鏡片放大了的一切。

「博伊德太太嗎?剛才我打電話問過汽車的事。」

「你叫什麼名字?」

「比爾·墨菲,夫人,」凱利和藹地笑著說,「天氣真熱,是吧?」

「熱得可怕!」她表示同意。「請等一下。」格羅麗亞·博伊德消失了,不一會又回到門口,手裡拿著汽車鑰匙。她甚至走出門來陪他朝汽車走去。凱利抓住她的胳膊,扶她走下台階。

「謝謝你,小夥子。」

「不客氣,夫人,」他豪爽地回答。

「這車是為我的孫女買的。她上大學以後,肯用過它,」她說完,等著凱利問她肯是誰。

「對不起,您是說……?」

「我丈夫,」格羅麗亞沒有回頭。「他一個月前死了。」

「聽到這消息我很難過,夫人。」

「他病了很久,」老婦人說。她似乎仍沉浸在悲痛之中,但也接受了這一現實。她把鑰匙遞給他。「車在那兒,你看看吧。」

凱利打開車門。汽車看上去像是大學生用過,後來又被老年人用過。座位已經用舊,一個座椅上有一道裂縫,可能是被裝衣服或書的箱子劃破的。他把鑰匙插入車鎖內,汽車馬上發動起來。油箱還是滿的。關於里程數字,廣告沒有說謊,里程錶上標明只有五萬兩千英里。他要求並得到允許在周圍開車試一試。這車機械方面不錯,他把車開回主人面前,決定買下這車。

「車上的銹是怎麼搞的?」他問道,同時把鑰匙還給老婦人。

「她到芝加哥去上學,在西北地區,雪和鹽太厲害。」

「那是個好學校。我們回屋去吧。」凱利扶著她的臂膀,領她回到屋內。屋裡有一股老年人的氣味,空氣中布滿灰塵,她沒有精力去打掃。還有食物發霉的味道,她仍然準備了兩個人的飯,而不是一個人。

「口渴嗎?」

「是的,夫人,謝謝您。水就可以。」她往廚房走去,凱利打量著屋內。牆上掛著一張照片,一個男人身穿高領制服,腰間系著軍官武裝帶,用手臂挽著一位身穿緊身、幾乎呈圓柱狀的白色婚禮服的年輕女子。其他照片反映了肯尼思·博伊德和格羅麗亞的婚後生活:兩個女兒,一個兒子,海上旅行,一輛舊汽車,孫兒孫女,以及一種充實健康的生活中所包括的各個方面。

「請喝水!」她遞給他一杯水。

「謝謝您。您丈夫以前是做什麼的?」

「他在商業部工作了四十二年。我們準備搬到佛羅里達,但後來他病倒了,現在剩下我一個人了。我妹妹住在皮爾斯堡,她也是個寡婦,丈夫原來是個警察……」她的聲音越來越小。一隻貓走進屋來,看著新來的客人。這使博伊德夫人又起勁了。「我下周就要搬到那裡去了。這房子已經賣掉,下周四就得搬出。我把它賣給了一位年輕醫生。」

「希望您能喜歡那裡,夫人。這車您想賣多少錢?」

「我的眼睛患了白內障,不能再開車了。我去什麼地方都得人開車送我。我的孫兒說這輛車能值一千五百美元。」

您孫子那麼貪心,一定是個律師。凱利心裡在想。「一千二百怎麼樣?我可以付現金。」

「現金?」她的眼色又變得古怪起來。

「是的,夫人。」

「那你可以把車開走了。」她伸出手,凱利小心地把它握在手中。

「你有關於車的各種文件嗎?」凱利感到很內疚又使她再次上樓。只見她扶著欄杆慢慢走上樓去。凱利取出錢包,數了十二張一百元的鈔票。

本來十分鐘就可以了,但凱利卻花了三十分鐘。他已經查對過如何將汽車轉手的具體手續。另外,他不準備把手續全部辦完。汽車保險單和產權證明都放在同一個硬紙信封裡面,名字都是寫著肯尼思·W·博伊德。凱利答應替她保管好,當然還有牌照。但最後發現,博伊德太太對保管這麼多現金十分緊張,因此凱利幫她填好了一張存款單,並開車把她送到銀行。她把存款單丟進夜間存款機內,然後他又帶她到超市買了牛奶和貓食,最後把她送回家,陪她走到門口。

「謝謝您的車,博伊德太太,」他分別時說。

「你要用這車做什麼事情?」

「做買賣。」凱利對她笑笑,然後便離去了。

那天晚上九點一刻,兩部汽車開進了第九十五號州際公路的服務區,前面是一輛道奇車,後面是一輛紅色普利茅斯越野車。在前面大約五十英尺處,他們把車停在一家飯店北面不太擠的地方。這家飯店名叫馬利蘭商店,是約翰·肯尼迪高速公路中段的一個休息加油站,一天二十四小時供應各類飯食和加油服務,包括很好的咖啡,不過當然沒有烈性酒,這是大家能理解的。那輛道奇在停車處打了幾個轉,最後停在一輛白色奧斯摩比旁邊,中間相隔三輛車的位置,這輛車有賓夕法尼亞牌照和黃色塑膠車頂。越野車停在第二排,一個女人走下車來,朝飯店走去,她從那輛奧斯摩比旁邊走過。

「嘿,寶貝!」一個男人喊了一聲。那女人停了一下,朝那有塑膠車頂的汽車走去。那男人是一個白種人,長長的黑髮整齊地梳向後面,白色襯衫領部沒扣扣子。

「亨利派我來的,」她說。

「我知道。」他伸出手來摸她的臉蛋,她沒有抗拒。他向四周打量了一下,然後把手伸向下方。「我要的東西帶來了嗎,寶貝兒?」

「帶來了。」她笑笑。那是一種強做出來的不安的笑容,充滿恐懼,但並沒有不好意思。多麗絲幹了幾個月了,現在已沒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感覺。

「漂亮的小奶頭,」這人的聲音中毫無感情。「把貨拿來。」

多麗絲回到自己的汽車,做出好像忘了什麼東西的樣子。回來時她手中拿著一個大錢袋,幾乎像一個小帆布包。她走過奧斯摩比時,那人伸出手來把錢包接了進去。多麗絲繼續朝前面商店走去,一分鐘後手裡拿著一瓶汽水走了回來,眼睛盯著越野車,心裡希望這一次能一切順利。奧斯摩比又開動了,司機向她飛吻,她還了他一個毫無表情的微笑。

「這事真是輕而易舉,」亨利·塔克說道。他站在五十碼以外建築物另一邊的餐廳大門口。

「是上等貨嗎?」另一個人問托尼·皮亞吉。這三個人坐在同一張餐桌旁,「享受」著沉悶的夜晚天氣,而飯店的大部分客人都躲在設有空調的室內。

「貨是最好的,和我們兩周前給你的貨一樣,同一個地方運來的。」皮亞吉向他保證說。

「如果運貨的人被抓住怎麼辦?」費城來的那人問道。

「她不會說的。」塔克請他放心。「她們都看到過走露風聲的女孩子的下場。」他們看到一個人從越野車中走下來,接著鑽進了那輛道奇轎車,坐在駕駛台上。

「很好,」李克對多麗絲說。

「我們現在可以走了嗎?」她問李克。事情做完了,但她仍在發抖,神情緊張地喝著汽水。

「當然,寶貝,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李克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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