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驗屍報告

「你的槍在汽車後面,」道格拉斯警長對他說,「沒上子彈,以後就把槍放在那裡吧。」

「帕姆怎麼樣?」凱利坐在輪椅上問道。

「我們掌握了一些線索,」道格拉斯答道,他不想掩飾自己的謊言。

事情很明顯,凱利想,有人向報界透露過帕姆曾因賣淫而被逮捕過,所以這案子被拖了下來。

山姆親自把斯柯達開到了伍爾夫大街的入口處,車身已經修補好,駕駛座一邊的窗玻璃也已換過。凱利從輪椅上站起來,對著自己的斯柯達凝視良久:車門框和聯結柱擋住了射擊的子彈,救了他的性命。儘管那人的追蹤認真而有效,但槍法實在太糟,只是由於自己忘了去看後視鏡才幫了他的忙,凱利面無表情地這樣想著。他怎麼會忘記那一點呢?他不止一千遍地問自己,那麼簡單的事情,他曾對自己第三特種大隊的每一個新兵都說過,要隨時注意你的後方,以防止有人偷襲你,然而連他自己都忘了這一點。

但這都過去了,過去的事是無法改變的。

「回你的小島嗎,約翰?」羅森問道。

凱利點點頭。「是的,我還有事要做,我必須儘快恢複起來。」

「我希望你還能回到這裡進行一些後續治療,兩周以後怎麼樣?」

「好吧,先生。我會來的,」凱利答應道。他謝了歐圖爾的照顧,她對他笑笑。在過去十八天的住院期間,他們幾乎成了朋友,幾乎?也許已經是朋友了,如果他願意這樣認為的話。凱利鑽進自己的汽車,繫上安全帶。道別永遠不是他的專長。他只是點點頭,微微笑了一下,便把車開走了。他將車右拐,朝著馬爾貝里大街駛去。自從住進醫院之後,他首次又嘗到了孤單一人的味道。

在他身旁的座位上——那是他最後看到帕姆的地方——放著一個硬紙袋,裡面裝有山姆·羅森簽署的病歷和賬單。

「天哪!」凱利長嘆一聲。他朝西行駛。他不只是在觀察路上的車輛,整個城市在他眼裡似乎改變了模樣,他覺得那街道好像既繁忙又空曠。他的目光以一種他已讓自己忘卻的習慣方式掃視著四周,最後落在了那些無所事事而又裝作專註的人們的身上。他心裡想,他要慢慢觀察才能分辨出好人和壞人。城中的車輛不多,在任何情況下,人們都不會到這些街道上來閑逛。凱利環顧左右,發現其他開車人都像他從前一樣,眼神都專註著前方,對周圍的事情漠不關心,只有碰上紅燈才將車停下來,顯出很不耐煩的樣子,在交通燈變換之後,才又猛踩油門向前駛去。大家都希望把這裡的一切留在後面,這裡的問題永遠保持原樣,不會被帶到那些「好人」生活的地方。從這種意義上說,那豈不是越南情況的一種重現嗎?在那裡,人們把壞東西關在門外,不准它們跑進屋內。凱利意識到他回到家去將看到過去那種相同的愚蠢行為,和相同的失敗,不過是換了個地方而已。他像其他人一樣,既感到內疚,又感到愚蠢。

他的斯柯達轉向左方,向南行駛,經過了另一座龐大的白色醫院。那些商業區、銀行和辦公大樓、法院、市政廳和城市的繁華部分,那些好人們白天到這裡來,晚上又離去。因為他們在繁忙的白天可以安然無恙地來來去去,所以才有了上述的一切。這裡有警察在守護,因為沒有這些好人和他們的商業活動,這座城市就一定會死亡。也許這並不是一個生或者死的問題,而只是一個時間快慢的問題。

凱利驚奇地發現:只有一英里半的距離?他應該查看一下地圖的。在任何情況下,在這些人和他們所擔心的事情之間,這都是一個短得危險的距離。他在一個交叉路口停下來,可以看到一條很長的路,因為這些城市街道,像森林的防火線一樣,給人提供了又長又窄的視野。交通燈變換顏色,他繼續向前行駛。

二十分鐘後,他看見自己的逆戟鯨號遊艇仍停留在原來的地方。凱利收拾好自己的東西,便上了船。又過了十分鐘,主機響了起來,冷氣機也打開了。他又回到了自己喜愛的海上,準備啟航。他已停服止痛藥,因此感到想喝點啤酒,以便鬆弛一下,這是他恢複正常的表現。但他不再飲用烈酒。近一周來,他的左肩儘管已可以活動,但仍然感到麻木僵硬,這使他感到十分痛苦。他在主艙周圍走了一圈,用力甩動著肩膀,但左臂的疼痛使他停止了甩動。後來,他直奔駕駛台,準備開船。默多克出來觀看,但他沒有說話,只是站在自己的辦公室門口看著。凱利的事情在報紙上登過,但沒有涉及帕姆,可能是報道的記者忘記了這一點。遊艇的油箱裝滿了,各個系統似乎都運行正常,但不知為什麼沒船場的賬單。

凱利的左臂不靈活,不能像往日那樣自如地聽憑大腦的指揮,使他的收纜、系纜動作顯得十分彆扭。最後纜繩終於收拾停當,逆戟鯨號開始啟動。出了船塢之後,凱利坐在駕駛艙控制位置,享受著空調帶來的舒適和在船艙內的安全感,沿著直線,將遊艇駛進了海灣。一個小時之後,遊艇離開航道,他才仰起頭,開始向遠處瞭望。他用無酒精飲料把幾片葯送下喉嚨,三天來,他只讓自己吃這種消炎藥。然後靠在船長的座椅上,打開了山姆留給他的信封;自動駕駛儀控制著船一直向南行駛。

信封中的照片露了出來,其中一張他過去已經看過,那已經足夠了。信中每一頁都是複印本,只有封面是手寫的一個說明,說這些影印本是病理學教授從他的朋友一個州醫療檢查員那裡搞來的,並請山姆小心使用。凱利認不清簽名是誰。

封面上的虐待死亡和謀殺兩欄做有核查記號。報告說,死亡原因是人為窒息,受害者的頸部有一道很深很細的勒痕。這一點加上勒痕的深度和嚴重程度,都說明在肺部停止呼吸之前,受害者因為缺氧,已經腦死了。皮膚上的印記表明,使用的兇器可能是一根鞋帶,喉頭周圍有些被指關節勒過的傷痕,說明兇手的手掌很大,而且行兇時受害人呈仰卧姿勢。除此之外,報告還用五頁的篇幅以乾巴巴的醫學用語詳細敘述了受害者在死前還受過粗暴的傷害和侮辱的情形。一張單獨的表格提到,受害人曾被強姦,陰部顯示出確定無疑的損傷,在找到她的屍體後的驗屍過程中,發現她的陰道中仍存有大量男子的精液,說明了強姦受害者的不止兇手一人,所附血清報告註明是O型Rh陽性、O型Rh陰性和AB型Rh陰性三種血型。受害人手部和臂部的傷痕確定為反抗致傷。帕姆曾拚命反抗過,她的牙齒被打落,另外還有三處骨折,其中一處穿破骨折位於左尺骨。凱利把報告放在一邊,眼睛凝視著水面,過了很久才繼續讀下去。他的手沒有顫抖,一句話也沒有說,但他不忍心再看那些冷漠的醫學術語。

「山姆,從這些照片你可以看到,」在手寫的一頁的背面,凱利還讀到:「這一切是一群惡棍所為,是一種故意凌虐。做完這一切至少需要幾個小時。有一點報告中沒有記載。請你查看一下第六張照片,她的頭髮梳理得很整齊,幾乎可以肯定是死後進行的。處理這個案子的病理學醫生忽略了這一點,他是個年輕人。案子發生時艾倫不在城內,不然他一定會親自處理這件事的。這似乎有點奇怪,但照片清楚地表明了這一點。很可笑,怎麼會沒有注意到這麼明顯的事情呢?也許是他第一次碰上這種案子,也許他過於集中注意力去登記主要情況而忽略了次要情況。我想你認識這個女孩,很對不起,朋友。布倫特。」這頁的簽名比封面要清晰得多。凱利把說明裝回信封。

他拉開儀錶台的一個抽屜,打開了一盒點四五口徑手槍子彈,為自己的自動手槍裝上了兩匣子彈,然後又將手槍放回抽屜。沒有什麼比一把沒上子彈的手槍更沒用的了。接著他走進庫房,找到一個最大的罐頭,然後坐回駕駛台,把罐頭握在左手中,繼續他一周來一直進行的鍛煉。他把罐頭當作啞鈴,上下左右地舉動著。他忍著臂膀的疼痛,兩眼凝視著水面。

「再也不會了,小夥子,」他大聲對自己說道,「我們再也不會犯錯誤了,再也不會了。」

C-141在完成了預定的八千英里的日常飛行之後,於中飯後降落在北卡羅來納布拉格港附近的波普空軍基地。這架有四部發動機的噴氣運輸機沉重地落在地面上。儘管中途曾經休息過幾次,飛機上的乘客也沒有要求什麼特別照顧,但機組人員仍然十分疲倦。在這種長途飛行中,幾乎不裝載什麼有生命的貨物。執行任務的軍隊回來時都乘坐「自由客機」,幾乎每次都是商用航空公司的包機,在他們返回現實世界的長途旅行中,可以享受到空中小姐的笑臉和熱情款待。但是在飛往波普的途中,可完全沒有這樣的享受。機組人員吃的是美國空軍標準的盒飯,而且在大部分飛行中也沒有年輕機務人員的歡聲笑語。

著陸後的滑跑使飛機的速度慢了下來。在跑道的末端,飛機拐上一條滑行道。機組人員開始在座位上伸展起四肢,活動一下筋骨。駕駛員是一位上尉,他對路線很熟悉,但仍有一輛色彩鮮明的吉普車前來引路,以免他忘記了滑行的路線。他跟隨它將飛機開到接待中心。他和他的機組人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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