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康復

發現斯柯達的是一輛正在巡邏的警車。查克·門羅警官已幹了十六個月的警察工作,剛剛才獲得了自己的無線電警車,當了巡警之後,養成了巡邏轄區的習慣。他並不怎麼關心那些毒販,那是緝毒部門的工作,但他可以亮出自己的旗號,這是他在海軍陸戰隊時學到的一個術語。他今年二十五歲,新婚不久,年輕好勝,嫉惡如仇,對城市中和自己轄區內發生的事情非常氣惱。他發現斯柯達不是本城的常見車種,決定上前檢查一番,記下它的車牌,於是他驚訝地發現轎車左面至少被散彈槍擊中兩處。門羅警官將自己的車停住,啟動旋轉警燈,他先用無線電報告說可能有麻煩,要求待命支援,然後走下自己的警車,左手提著警棍,右手握住手槍,慢慢朝轎車走近。他是一位訓練有素的警官,小心翼翼地向前移動,眼睛密切注視著周圍的動靜。

他嘴裡罵了一聲,迅速回到車上,先打電話請求支援,然後又呼叫了救護車。接著他又將出事轎車的牌照號碼通知了城區辦公室。然後抓起自己的急救包回到斯柯達旁。車門是鎖著的,但車窗已被炸碎。他伸進手去把車門打開,裡面的情景使他呆住了。

駕車人的頭和左手俯壓在方向盤上,右手垂吊在胯骨位置。車內濺滿血,但裡面的人仍有呼吸,這使警察十分詫異。顯然是被散彈槍所擊,子彈穿透了斯柯達的車身和塑膠玻璃,擊中了受害人的頭部和頸部以及上背,裸露的皮膚上有幾個小孔,仍在向外淌著血。傷勢像他在街上或海軍陸戰隊中見過的一樣,十分嚴重,但人還活著。門羅感到很驚奇,他決定放棄自己的急救,因為幾分鐘內救護車就會到達,他擔心自己的急救可能有害無益。他把急救包像一本書一樣握在右手中,懷著沮喪的心情,無可奈何地看著受害人,作為一個善於行動的人,卻不能採取任何行動。至少這個可憐的傢伙已昏迷得不省人事。

他是誰?門羅看了一眼他癱軟的身軀,決定打開他的皮包看看。他把急救包換至左手,用右手去取下受害者裝皮包的口袋。裡面是空的,但他的動作引起了反應,只見那身體動了一下,這不是個好兆頭,他用手去穩住那身體,但那人的頭又動了一下。他知道頭部最好不要移動,所以下意識地然而錯誤地用手去觸動了它一下,某種東西與另外的東西相互摩擦,一聲痛苦的喊叫打破了夜的寧靜,迴響在細雨綿綿的黑暗的街道。接著,那人的身體又癱軟不動了。

「媽的!」門羅看了一眼手指上的血,下意識地在自己制服褲子上抹了兩下。就在此時,他聽到一輛消防隊的救護車鳴著尖厲的笛聲從東面疾駛而來。警官暗自祈禱,很快他就可以把受害者交給救護人員,自己便可脫身了。

幾秒鐘後,救護車拐進了街角,像一隻紅白兩色的大箱子一樣停在警車的旁邊,車上的兩個人立即朝警官走來。

「我們又有事了。」很奇怪,這話聽起來不像是發問。一位老練的消防醫療人員幾乎在任何情況下都毋需提出什麼問題。在這種地段,夜深人靜的時刻,不會是交通事故,在他那枯燥的專業辭典中,一定是「穿透性創傷」。「天哪!」

另一個人急忙回到救護車去取擔架。正在此時,又一輛警車也來到了現場。

「發生了什麼事?」值班警長問道。

「近距離槍殺,人還活著,」門羅報告說。

「不要碰他的頸部,」第一位急救人員嚴肅地說道。

「把衣領解開嗎?」另一位醫療人員問道。

「對,如果他扭動頭部…就糟了。」那位年長的消防人員用手扶住受害人的頭部使之固定。

「有證件嗎?」警長問道。

「口袋是空的,沒有皮包。其他部位我還沒來得及查看。」

「檢查了牌照嗎?」

門羅點點頭:「已打過電話,他們一會兒就到。」

警長用手電筒照著車內,幫助消防急救人員處理現場。車裡面除了血,大部分是空的,后座有冰櫃。「還有什麼情況?」他問門羅。

「我來時街道上空無一人。」門羅看了一下手錶,又說,「大概十一分鐘以前。」兩位警官讓開道路,以方便醫護人員工作。

「你從前見過這個人嗎?」

「沒有,警長。」

「檢查一下兩邊的人行道。」

「好。」門羅開始查看汽車周圍的地段。

「怎麼會發生這種事!」警長自言自語地問道。看著受害者的身體和那些血,他在想這個案子一定很難偵破。這個地區發生的很多犯罪活動一直沒解決。對他這位警長來說,這當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他看了一眼救護人員,問道:「他情況怎樣,邁克?」

「失血過多,博特,肯定是散彈槍所為,」那人又摸了摸受害人的頸部衣領答道。「頸部中了一片小彈丸,有的接近頸椎,我可一點也不喜歡這樣。」

「你們準備把他送到哪裡去?」警長問道。

「大學醫院病人住滿了,」那位年輕的救護員說道,「因為環城公路上發生大客車車禍,傷亡的人太多。我們只好把他送到霍普金斯醫院去。」

「那要多十分鐘的路程,」邁克說道。「你來開車,菲爾,並且通知他們我們有重傷患者,需要神經外科醫生急救。」

「好的。」兩位救護人員將受害人抬上擔架床,那身體又動了一下。三輛警車又來到現場,兩名警官幫助把傷者安置就位。同時,消防隊員們對現場實施了限制。

「你傷得很重,朋友,我們會很快送你去醫院的,」菲爾對著受傷的人說道,儘管傷者不一定聽得見他的話。「該開車了,邁克。」

他們把傷者放在救護車後面,年長的救護員邁克·伊頓已經架起輸血瓶,由於受傷者面朝下躺著,很難找到靜脈血管,但他仍在汽車啟動之前把一切準備就緒。開往約翰·霍普金斯醫院共需十六分鐘,一路上,邁克密切注意著傷者的動態,血壓已低至危險程度。此時,他還做了初步的病情記錄。

你是誰?伊頓悄悄問。他注意到此人身體看上去很結實,年齡在二十六七左右。不像是吸毒者。這個人站起來一定很粗壯,但現在卻像一個熟睡的大孩子,嘴張著,正通過氧氣袋補充著氧氣,呼吸是那麼微弱,伊頓感到心裡很不好受。

「開快點,」他向開車的菲爾·馬科尼喊道。

「路很滑,邁克,我已經儘力了。」

「聽我說,菲爾,我知道你們義大利人喜歡開飛車的。」

「但我們不像你們那樣嗜酒如命,」菲爾笑著回答說。「我已經給醫院打了電話,他們已找了一位外科醫生等在那裡準備做頸部手術。霍普金斯醫院今夜很平靜,他們為我們做好了一切準備。」

「很好。」伊頓平靜地答道。他看著面前受傷的被害者。坐在救護車後面常常是很寂寞很怕人的,但也可以避免聽到那刺耳的救護車警笛聲,他為此感到高興。血仍繼續從擔架上滴到救護車的地板上,在金屬地板上四處慢慢流開,好像那血液本身也有生命一樣。這種事情是永遠不會讓人習慣的。

「還有兩分鐘就到了,」馬科尼回頭對邁克說。伊頓移到車廂的後面,準備打開車門。他已感到救護車在轉彎,停住,然後倒車,最後停穩。伊頓還沒來得及去開門,車的後門就被拉開了。

「哎喲,是你們!」急診室值班醫生說道。「把他抬進三號病房。」兩名護理人員將擔架拖出救護車,伊頓趕快把輸血瓶從車頂掛鉤上取下,隨活動車朝病房走去。

「大學裡出了事?」值班醫生問道。

「大客車出了車禍。」馬科尼此時已來到醫生身邊,回答說。

「不管怎樣,這兒條件更好些。老天爺,他撞在什麼東西上啦?」醫生隨著活動車低下頭查看了一下傷勢。「怎麼這麼多小彈孔?」

「你先看一下頸部,」伊頓對他說。

「哎呀……」醫生倒抽了一口冷氣。

他們把受傷者推進寬大的急診室,然後又推進角落中的一個小房間。五個人將受害者從擔架上抬到診療台上,醫療組馬上開始工作。另一位醫生站在旁邊,另外還有兩名護士。

住院值班醫生名叫克利夫·塞弗恩,他走到治療台前,看到受傷人的頭部已包紮完畢,便輕輕解開受傷人的衣領。他只看了一眼。

「可能是頸椎受傷,」他立即宣布。「但首先我們必須給他輸血。」他一連下了幾道指示。兩名護士又拿來兩個靜脈注射器。塞弗恩替病人脫下鞋子,用一個尖尖的金屬器具刺了一下他的左腳底部。腳部動了起來。很好,神經沒有損傷,這算是個好消息。在腿部也進行了類似檢查,得到了同樣的反應,情況不錯。與此同時,一位護士進行了一系列通常的驗血檢查。塞弗恩放心讓其他人員進行各自的工作,他甚至不去看他們一眼。這情景就像是在踢一場流暢的足球賽一樣,工作的熟練是數月來辛勤練習的結果。

「神經科醫生在哪裡?」塞弗恩對著天花板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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