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偶遇

凱利像通常一樣於日出三十分鐘前在海鷗的鳴叫聲中醒來,他看到東方海平面上出現的第一抹混濁的天光。朦朧中,他首先發現一隻纖細的手臂搭在他的胸前,但幾秒鐘後,其他的感覺和記憶便向他說明了這裡的一切。他從她身邊起來,將毯子蓋在她身上,以避開清晨的寒氣。又該忙船上的事了。

凱利打開咖啡機,接著穿上一條泳褲,直奔遊艇的頂層。他昨天沒忘記把錨燈打開,現在很高興地看到它依然亮著。天色已經明亮,經過昨夜的風暴,空氣顯得格外清新。他走上前去,吃驚地發現一個錨的位置被拉近了一些。雖然沒有出事,但凱利還是為此而責怪自己。海面很平靜,像油一樣光滑,微風輕輕吹拂,金黃色的朝霞把東方綠樹掩映的海岸線妝點得異常美麗。總之,清晨美好宜人,令人難忘。但很快地,他便意識到所有的變化實際上和天氣毫無關係。

「該死!」他面對尚未破曉的天空低聲罵了一句。凱利渾身僵硬,於是做了一些伸展運動,使筋骨活動開來。他此時才發現,昨天晚上沒像往常那樣喝得酩酊大醉,現在感到十分舒適。又想到自己這一覺睡得真夠長的,大概有九個小時吧!無怪乎他此刻感到如此精神煥發。早晨的另一部分工作是用長柄刷清除玻璃纖維甲板上的積水。

突然,遠處傳來船用柴油機低沉的隆隆聲。凱利扭頭朝西望去,想找到聲音的來源,但被薄霧籠罩,什麼也看不清。他走上駕駛台,取出望遠鏡,正要舉鏡瞭望,一道十二英寸的探照燈光直射入他那海用7×50的望遠鏡內。凱利被照得眼花繚亂。突然燈滅了,接著水面上傳來喊話器的聲音。

「抱歉,凱利,原來是你。」兩分鐘後,一艘四十一英尺長的海岸警衛隊的巡邏艇慢慢停靠在逆戟鯨號的旁邊。凱利趕快沿著左舷踉踉蹌蹌地去把橡膠護舷墊圈墊好。

「你想把我撞沉是不是?」凱利半開玩笑地說道。

「對不起。」海軍軍士長曼紐爾·「波泰奇」·奧雷亞邁著老練的步伐從船舷的一邊從容走到另一邊,對著護舷墊圈聳了聳肩說,「這話有點傷感情吧!」

「你怎麼連航海規矩也不顧?」凱利邊說邊朝奧雷亞走去。

「我已經跟那個小夥子說過了,」奧雷亞向他保證道,同時伸出一隻手:「早安,凱利。」

那隻伸出的手上持有一杯裝滿咖啡的塑料泡沫杯子。凱利笑著接了過來。

「我接受道歉,長官。」奧雷亞煮的咖啡遠近馳名。

「搞了整整一夜,我們都累了,現在值班的是一組年輕人。」海岸警衛隊員解釋說,臉上仍流露著倦意。奧雷亞已近二十八歲,是船上最老的一位海員。

「又有麻煩?」凱利問道。

奧雷亞點點頭,看了看周圍的水面。「有點麻煩,有個倒霉的傻瓜駕駛一艘小型休閑船,在昨晚的風暴之後失蹤了,我們一直在找他。」

「風速四十節,颳得夠狠的,波泰奇,」凱利指出這一點,「而且來得很急。」

「是啊,我們已經救了六艘船了,只有這艘還沒有找到。昨晚你發現有什麼異常情況嗎?」

「沒有。我們剛離開巴爾的摩灣,我想有一千六百碼,開了兩個半小時來到這裡,正好碰上風暴,就在這裡拋了錨。當時能見度很低,什麼也看不清,後來我們回到了下面的艙房。」

「我們?」奧雷亞注意到了這個字,並且開始探究下去。他走到舵輪旁邊,撿起被雨水浸透的運動背心,丟給了凱利。他臉上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但眼睛中流露著好奇的神色。他希望自己的朋友已經找到了所需要的人。生活對這個男人並不怎麼公平。

凱利把咖啡杯遞迴奧雷亞手中,臉上表情同樣地平淡。

「有一艘貨輪跟在我們後面,」凱利繼續說,「掛的是義大利旗,裝了半船集裝箱,航速十五節。派人清查了海港嗎?」

「清查了,」奧雷亞點點頭說道,語氣中帶有職業性的惱怒。「我很擔心,有些混蛋商船總是全速行駛,毫不在意。」

「喂,你一直站在駕駛艙外面,當心著涼。另外,我們的海上拋錨法可能與某項行業規定矛盾,你要找的人也許被撞沉了。」凱利面色陰鬱地說。即使在切薩皮克這種文明的水域,這種事也不止發生過一次。

「有可能,」奧雷亞說,同時觀察著海面。他緊皺雙眉,不願相信凱利的估計,但疲憊的臉色難以掩蓋他的憂慮。「無論如何,如果你看到一艘掛有橙白條紋帆的休閑帆船,請打電話告訴我,行嗎?」

「沒問題。」

奧雷亞向前方望了一眼,又回過頭來說:「昨晚那點風你竟拋了兩個錨?兩錨的距離卻不夠遠。當然你很在行。」

「別忘了我當過帆纜軍士長哩,」凱利提醒他說。「真正的水手和一個見習生的區別就在於此。」這只是一句笑話。凱利知道波泰奇是一個駕駛小船的能手,儘管他們兩人在這方面不相上下。兩個人都明白這一點。

奧雷亞笑著走回自己的快艇。他跳上甲板,用手指著凱利手中的運動背心說:「別忘了穿上你的襯衫,看上去挺合身的。」沒等凱利回答,奧雷亞便大聲笑著走進了自己的駕駛艙。駕駛艙中似乎還有一個沒穿制服的人,使凱利感到很驚奇。不一會兒,奧雷亞的四十一英尺的快艇便啟動向西北方向駛去。

「早安,」是帕姆的聲音,「剛才是什麼事?」

凱利回過頭,看見她身上的衣服並不比他離開她時穿得多。但他馬上發現,只有當她做出什麼可以預期到的事情時,他才會感到驚奇。她的頭髮像水母一樣亂成一團,兩眼無神,似乎晚上睡得不好。

「海岸警衛隊員!他們在尋找一條失蹤的船。你睡得好嗎?」

「很好。」她走近他身邊,眼裡閃著溫柔夢幻般的神情,在早晨看來似乎有些奇怪,但對十分清醒的凱利來說卻顯得無比動人。

「早安。」他們親吻、擁抱。帕姆把雙手高高舉起,腳尖踮立,身體快速旋轉。凱利抓住她纖細的腰肢,把她舉到空中。

「你早餐想吃什麼?」凱利問道。

「我不吃早餐,」帕姆答道,兩手去摸他的下身。

「唔,」凱利笑了。「好吧。」

一小時後,她改變了主意。凱利用廚房的爐子煎好雞蛋和熏肉,帕姆狼吞虎咽地很快就吃完。他又給她煎了一份,儘管她一再反對這樣做。仔細看來,帕姆不僅長得很瘦,身上的肋骨也清晰可見。她營養不良,這種情況立即在凱利腦子中產生了另一個沒有提出的問題。但不管原因如何,他都有能力加以補救。她一共吃了四個雞蛋,八片熏肉,五片麵包,差不多是凱利吃的早餐的兩倍。一天又正式開始了。他告訴她如何使用船上廚房的各種炊具,然後,他又回到甲板上去起錨。

他們再回到下面客艙時,差不多已經八點鐘了。這天將是一個炎熱的、陽光明媚的星期六。凱利戴上自己的太陽眼鏡,躺在椅子上休息,一邊啜飲著杯中的飲料,一邊警覺地注視著海上的情況。他沿著主航道的邊緣向西行駛,以避開今天可能出海捕捉石斑魚的成百艘的漁船。

「那是些什麼東西?」帕姆用手指著水面上的浮標問道。

「蟹簍的浮標。其實它們有點像捕獸器,螃蟹鑽進去之後就無法逃出。水面上有浮標就可以知道它們的位置。」凱利把望遠鏡遞給帕姆,指著東面三海里處的一艘海灣工作船,對她說。

「他們捕殺那些可憐的小動物?」

凱利大笑起來:「帕姆,你早餐吃的熏肉是從哪裡來的?那些豬該不是自殺的吧?」

她做了個鬼臉:「啊,不是。」

「不要太多愁善感。一隻螃蟹不過是一隻大的水蜘蛛,但它的味道鮮美些。」

凱利改變航道,將舵右轉,以避開一個紅色紡錘形浮標。

「但似乎有點殘酷。」

「生活就是這麼回事,」凱利立即說道,但他馬上又後悔了。

帕姆的回答像凱利的話一樣充滿感情:「是的,我知道。」

凱利沒有轉身看帕姆,因為他已意識到自己的唐突。她的回答中包含有某種情感,使他感到她的生活中也有過苦難。這種氣氛很快就消失了。她坐回寬大的駕駛指揮椅,靠在他身上,一切又恢複了原樣。凱利的感官最後提醒他說,這中間一定有難言之隱。但此時此地可沒有什麼苦難,不是嗎?

「你最好到下面去。」

「為什麼?」

「今天太陽可能很大。醫藥箱中有防晒油,在頭 裡面。」

「頭?」

「就是盥洗間。」

「為什麼船上的說法不一樣?」

凱利大笑起來。「這就是水手為什麼在這裡是老大的原因。現在,快去把那東西拿來,在身上多塗一些,不然等不到吃中飯你就晒成肉乾了。」

帕姆又做了個鬼臉。「我想沖個澡,行嗎?」

「好主意,」凱利回答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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