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何處歸程 第十二章 星殞

欲魔心隱居的地方是個不起眼的山谷,重紫帶洛音凡趕到時,谷內空無人影,兩間茅屋門郡大開著,殘葉滿階,蛛網結上了門框,看樣子欲魔心已離去多時。

重紫正著急萬分,忽然發現屋內桌上擺放著一個玉瓶,於是連忙扶了洛音凡進去,將他放在床上躺好,取過玉瓶細細查看。

瓶口有獨特封印,未曾破壞過,裡面裝著葯粒,桌上還寫著兩行小宇,欲魔心應是早已料到他們會來。

重紫拿著葯走到床前。

戾氣已退,臉上又是一派安詳,淡然的與世無爭的氣質,使他看上去永遠那麼遙遠,那麼高高在上,無愛無恨,無情無欲。

這樣的他,令她又愛又恨,她恨不能把那張面具一樣的表情撕下來,讓所有人看清他的真面目,那個憤怒的他,嫉妒的他,眼裡滿是愛欲的他!

受傷的根本不是他,是她。

愛,是她受傷;恨,也是她受傷。

傷心?無傷不是心。

重紫坐在床沿,伸手拂上他的額,撤去法力。

不消片刻,洛音凡逐漸蘇醒,睜眼見床前人影,一絲欣喜自黑眸中划過,隨之而來的卻是驚天怒氣。

九幽!她就這麼信任九幽?幫九幽對付他?

洛音凡重新閉目,以免又控制不住對她發火。

平生所有自負與驕傲,剎那間盡被摧毀,伴隨著無盡的悲哀。近千年的修為,到頭來竟受制於區區欲毒,他現在的樣子,談什麼救她,沒有她,他恐怕早已死在九幽手上了。

看他這樣,重紫暗暗苦笑。

對徒弟有愛欲,對他來說已經是很大的打擊,何況還當著她的面欲毒發作,尊嚴盡失吧。

也罷,意料中的事,她不在乎。

「解藥在這兒,每隔一個時辰服用一粒。你中毒太久,須用三粒才能根除,期間要以仙力催動藥性,我在外面替你護法。」

「重兒!」沙啞的聲音,語氣是少見的乞求。

重紫停住腳步,「我的肉體早已不能支撐魂魄,就算現在答應你什麼,將來魔氣迷心智,遲早也會魔性大發,那時會變成什麼樣子,會做什麼,恐怕都由不得我,你求我,是求錯了人,難道要我殺了自己不成?」

洛音凡搖頭,卻不能反駁。

他想說他並非為仙門才求她,但不可否認,這也是他想帶她走的最終目的之一,守護仙門蒼生是他此生的責任,可他也不能放棄她。

重紫忽然回身,「那天晚上,你真的是走火……」

「那不重要,」洛音凡斷然道,「一切都是我的錯,你若恨,可以殺了我……」

重紫看著他半晌,鳳眼中溫度慢慢地散去,「你的死不代表什麼,我照樣會上南華摧毀六界碑!沒有你,你以為仙門能支撐多久?」

洛音凡無言以對。

重紫道:「你中毒是否為我,姑且不論,現在解藥給你了,我們從此兩不相欠,三年之約將滿,我很快會攻南華。」

目送她出門,洛音凡心情複雜,忽氣忽悲,無數思緒如線頭,剪不斷,理不清,不知道究竟想了些什麼。大約兩個時辰過去,最後一粒解藥服下,體內欲毒驅除了十之八九,照他的修為,殘餘的那絲已無須用功,一個時辰後自會消解了洛音凡起身走出門,發現外頭已入夜。

她走了?

心微緊,下一刻又迅速放鬆。

背對著月光星光,老樹榦陰影里,縮著團小小的人影。她孤獨地倚著樹榦,沉沉昏睡,彷彿很疲倦的樣子,直到察覺有人走近,才本能地動了下,可是很快又繼續睡去了。

因為知道是他,就像他從不擔心她會對自己下手一樣,幾番起殺意,她還能卸下防備,是不是代表她潛意識裡還願意信任他?

洛音凡半是驚喜,半是凄涼,情不自禁俯身將她抱在了懷裡。

重紫下意識緊緊抓住他的衣裳,蜷起身體,將臉往他胸前埋。

長大了,身子卻還是輕得可憐,令他想起四海水畔那片小小白羽,腰肢柔弱如嫩柳,生怕用力就折斷,高高的髻鬟,美艷的小臉,渾身華貴,可是那樣的美,始終透著種殘破和冷棄的味道。

這是他的徒弟,曾經說要守護他的孩子,曾經戀著他陪著他的少女。

她不知道,無論她犯了什麼錯,無論她變成什麼樣子,自始至終,她都是他的徒弟,他怎麼能不管她,怎麼能任她一個人走下去?

洛音凡緩步走進房間,坐到床上,雙臂仍小心翼翼地、牢牢地將她圈住。

呼吸均勻,正如當年每次受傷的時候,她都安安靜靜躺在他懷裡,生怕惹他擔心。

迄今為止,傷她最多最深的人是他。

兩生陪伴,他看著她長大。淘氣的孩子,會用冰台墨在他的信上畫只大烏龜,會擅自修移魂術,失敗後拖著靈鶴的身體灰溜溜地來找他幫忙;卑微的少女,會默默陪伴他侍奉他,會裝作玩耍的樣子,坐在四海水邊等候他歸來;任性的少女,不惜傷害自己也要留在他身邊……

她的依戀如此美好,如此沉重,他背負著,也享受著。

什麼時候開始改變?為什麼一定要改變?

不知道過了多久,懷裡重紫猛地一個戰慄,反射性抱住他,死死地抱著,好像溺水的人抱著塊浮木。

做噩夢了?洛音凡微愣。

「重兒。」他低低地喚,只有自己聽見。

重紫迷迷糊糊眯了下眼,看到一片白,於是又放心地睡過去了。

洛音凡正鬆了口氣,忽然聞又全身僵硬。他聽到她喃喃的聲音,有點含糊,可是不難分辨,「天之邪?」

心沙瞬間冷了,冰冷到極點。

天之邪!好個天之邪,魂飛魄散也還要留在她心裡!她不是應該恨他的嗎?要不是他屢次設計,自己和她就不會走到現在這個地步,是他逼得自己親手傷害她,是他還得她離開自己身邊,她卻還在猛力念著他!看這情形,她是京城這麼親密地睡在他懷裡。

不知好歹的孽障!九幽,天之邪,這些利用她的人,竟比他這個師父還重要還值得信任?她還記得她是誰!

洛音凡握緊手,全沒想過所有人都想殺她,連他也忘記她的時候,陰冷的魔宮裡,是那個人陪在她身邊,給了她最後的溫暖和依靠,眼下磅礴的怒氣,讓他恨不能一掌結束了她!

懷中一輕,瞬間人已不見。

重紫現身門口,無奈苦笑。方才突然迸發的強烈殺氣,將她從夢中驚醒,這算不算泄露了他內心最真實的想法?對於取捨,他向來很理智。

事到如今,無需多言。

她轉身,「我走了。」

門砰地關上,氣流形成牢不可破的結界。

白衣無皺褶,眨眼之間,他已經站到了她面前,黑眸冰冷,閃著危險的光,與平日的淡然大不相同。

重紫沒有躲,「又要殺我拯救蒼生?」

洛音凡面無表情,抬手。

要打她?重紫下意識閉目。

突如其來的吻,狠狠落上她的唇。

愛與恨,嫉妒與憤怒,在這一刻全部爆發。背負著道德的譴責,這是個懲罰性的,報復性的吻,毫不溫柔,甚至近於粗暴,他捧著她的臉,幾乎是用儘力氣在吮咬,半是快意,半是痛苦。

為什麼要逼他,為什麼要讓他看清心底那些不倫的感情?沒有她,他還是那個睥睨六界的尊者,一路雲淡風輕走下去,沒有多餘的愛恨,沒有多餘的在意,永遠做個無情的神仙,又怎會這麼矛盾痛苦?她用她自己來逼他,逼他面對,逼他認罪,逼他投降!

可以,她贏了!

九幽皇后不夠,她還躺在他懷裡叫另一個男人的名字,他投降了!

她要的不是這個嗎?他給她!這樣總該滿意了?他陪著她一起下地獄,陪著她一起萬劫不復!

體內殘留的欲毒流竄,瘋狂肆虐,是愛欲,是恨欲,已經說不清。

不再壓制,只是放縱。

他在做什麼?重紫有點恍惚,期待已久的一刻終於到來,敏感的心卻在慢慢破裂,碎成一片片,化為冷塵死灰。

不能,那是欲毒,他在恨你!

明知如此,還是忍不住要淪陷,那夜的記憶重回腦海,重紫呼吸急促,情不自禁攀上他的頸,踮起腳尖,整個人掛在他身上,努力承受,好像一根快要被狂風暴雨摧折的柔弱的小草。

相信。相信他愛你,絕望地想要相信。

高高的鼻樑毫不憐惜地壓著她的鼻子,幾乎令她窒息,瘋狂的索取,嬌嫩的唇瓣被咬破,疼痛難忍,舌尖在猛烈的攻佔攪吮下已近麻木,纏綿,也殘忍。

小手摸索著,無意識地滑進他衣衫內,冰涼,卻足以燃盡他所有的理智。

擁抱著,相互撕扯著,衣衫褪至腰間。

肌膚暴露在空氣中,手指感受到柔滑曲線,口齒間嘗到血的甜腥味,和一縷淡淡的幽香,好像仙門大會那夜她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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