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朝朝暮暮 第十四章 靈台印

頭上翠葉密密層層,地下團團雲氣蕩漾,如同彈扯的棉絮,白衣曳地,洛音凡遠遠立於兩叢紫色竹桿之間,旁邊趴著只怪獸,正是守山狻猊。

重紫跑過去:「師父。」

洛音凡側回身,見狀搖頭:「總是性急。」

重紫擦擦額頭,笑道:「我怕師父等久了。」

洛音凡沒說什麼,旁邊守山狻猊會意,立即站起身,乖乖地走到旁邊蹲著,活像只小狗。

他抬起手,手上已多了卷帛書:「為師今日授你一卷靈台印,這是心法,仔細看著。」

重紫意外,連忙搖頭:「受傷是意外,我學這些又沒用,何況師父知道我天生煞氣……」

洛音凡明白她的顧慮:「此乃極天之法中的上層防禦術,上古天神所創,學了它,危急時刻便能用來自保或救人,護住心神魂魄,為師只傳你這一式,此番外出,你一個人留在紫竹峰上,凡事自己留意些。」

師父是在擔心她呢!重紫暗喜,聽到那句「救人」,沒再反駁。

帛書緩緩上浮,在半空中展開,銀光燦燦,上書十行金色小字。

重紫這幾年跟著習過字,正努力想要看清,眨眼間那些金色小字忽然活了一般,紛紛脫離書卷朝她飛來,重紫正在莫名,那些字已經一個接一個鑽進了她的腦袋裡,身體並無任何不適,只是心頭一下子變得明朗,所有心法口訣好象都刻進了腦海,熟悉無比,呼之欲出。

洛音凡收了帛書:「為師先使一遍與你看。」

旁邊的守山狻猊聞言,立即自地上站起,精神抖擻,前爪伏地作出攻擊狀,上古神獸果然非同凡響,威風凜凜,殺氣騰騰。

想到第一次差點被它誤傷,重紫吐吐舌頭,往洛音凡身後躲。

洛音凡安然立於原地,只是身上開始散發出柔和的銀光,將二人罩住,隨著殺氣越來越濃烈,逐漸變得明亮。

就在狻猊咆哮著朝二人撲來時,銀光剎那間耀眼無比。

洛音凡不慌不忙抬手,猛地變為掌,隔空虛拍。

如同被什麼擊中,狻猊嗚咽著翻滾出去,撞上幾丈外的一叢紫竹才停住,半晌爬回來,委屈地伏在地上搖頭。

這麼厲害!重紫驚喜,伸手摸它的腦袋,同時想起來:「那次我被風魔劫持,師父就是用它救我的。」

洛音凡道:「靈台印,本是借對方之力反擊,因此遇強則強,遇弱則弱,遇空則空,若對方無心下手,也就失去效用,是以通常不會誤傷人,你且試一次看。」

重紫默默想著心法口訣,照樣試了遍。

這回狻猊非但沒被彈出去,反而高高昂著腦袋,不屑地沖她哼哼。

洛音凡沒有意外,極天之術,本門規矩是得天仙之位方可修鍊,小徒弟尚無根基,修習起來必定更加費力:「為師不在的時候,記得多練練,待為師回來,會察考你的功課。」

重紫答應。

洛音凡走了幾步,囑咐道:「須要對方先動殺機,靈台印方能起用,雖說算不得傷人,但若非危急時刻,最好不用,更不能外傳。」

「知道。」

「你留在這裡,與狻猊多練練。」

見他要走,重紫連忙追上去:「師父。」

洛音凡止步,回身看她。

重紫遲疑了下,道:「師父此番去崑崙,是想從魔尊萬劫手上奪回魔劍,我記得師父說過,當年三千仙門弟子就是護送魔劍途中慘死的,救我的那位大哥也可能在中間,我想知道緣故。」

此事曾轟動一時,洛音凡並不瞞她,淡淡道:「十年前逆輪浩劫,魔尊逆輪率魔族攻上南華,我師父,便是你的祖師,在此之前已遭暗算,修為大折,他老人家勉力支撐,險勝逆輪,仍傷重而亡。」

重紫道:「看來魔尊逆輪也沒傳說的那麼厲害。」

洛音凡搖頭:「逆輪是魔族有史以來第一位修成天魔的魔尊,重辟魔宮,吞併妖界,最終攻上南華,他所以會敗,是因為在那一戰前夕,他已將一半魔力封入了逆輪之劍。」

重紫驚訝:「他為什麼要這麼做,那不是自尋死路嗎?」

洛音凡道:「逆輪乃天魔之身,那劍既有他一半魔力,便會自行尋找宿主,無論誰得到,都難免禍亂六界。」

重紫想想仍是不解:「可他要是勝了,摧毀六界碑,這六界就是魔的天下,哪裡還用得著禍亂。」

洛音凡沒有回答:「此劍魔氣甚重,仙門無人修成鏡心術,不能凈化,因此派出三千弟子護送它去崑崙,冰封於昆崙山底,由崑崙教守護,直到三年後,西方佛門送來無方珠一粒,掌教與各派掌門商議決定,仍由當初那三千弟子去崑崙取劍,護送回南華,欲行凈化,誰知中途出事,三千弟子一夜間慘死,逆輪之劍被盜走。」

慘死的三千弟子里就有神仙大哥!重紫握拳道:「盜走魔劍的是魔尊萬劫?」

洛音凡道:「傳言如此,不到一年,萬劫就修為大增成為魔尊,必是借了逆輪之劍的魔力,但此事他始終未曾親口承認,何況……」

他忽然停住,沉默許久,才重新開口道:「重兒,成魔與不成魔,只在我們一念間,心無邪念,縱邪魔亦無可奈何,萬劫這些年殺人如麻,姑且不論當初那三千人命,他也已經入了魔,理當受懲。而你,不忘恩人是好的,但也要記住,報恩沒錯,一心報仇卻會令你心生偏執,那是心魔。」

重紫愣了片刻,心中豁然:「師父教誨,重兒明白。」

洛音凡點點頭,轉身便走。

「師父。」

「還有何事。」

「師父這次去崑崙,什麼時候回來?」

「少則三月,多則半年。」

重紫沉默半晌,道:「魔尊萬劫很厲害,師父……當心。」

洛音凡「恩」了聲。

重紫喃喃道:「我真的不能跟師父去嗎……」

長而濃密的睫毛顫動,可能是沾染了林間雲氣的緣故,看著有點濕,也就顯得格外黑。

見她這模樣,洛音凡嘆息。

往常出行幾乎都是師徒二人一起,極少分開,如今將她獨自留下,也有一絲不舍的,就像父母不放心孩子,但雛鳥不能總躲在翅膀下生活,將來煞氣凈化,終究還是會從重華宮走出去,小徒弟這般依賴他,對她來說不是好事。

「用心修鍊靈台印,切莫讓為師擔心。」他淡淡地丟下這句話,轉身離去。

白袍拖得長長的,在紫黑色竹桿之間飄蕩,終於消失。

重紫獃獃站在原處,一副要哭的樣子。

第二日清晨,洛音凡果然起程赴崑崙,且不讓她送,重紫站在紫竹峰頂望了半日,怏怏地回到竹林,與狻猊修習靈台印。話說這靈台印,不愧是極天之法中的上乘防禦術,重紫天分再高,無半點根基,修習起來也困難得很,收效簡直比蝸牛還慢,守山狻猊受了囑咐,大概是平日里太寂寞的緣故,居然興緻勃勃地陪她練了近半個月,可惜進步仍是不大,虞度與閔雲中也不來管她。

這日下午,重紫自狻猊處回來,剛走到門口,耳畔忽然響起燕真珠的聲音,於是忙御杖至峰下,果然見燕真珠等在那裡。

「總算下來了。」

「真珠姐姐,怎的最近都找不見你?」

燕真珠道:「掌教派我去青華宮送信,才回來,不過明日一早,我與你姐夫又要跟隨秦師叔他們趕去崑崙了,所以趁早來看看你。」

重紫越發鬱悶,坐在石頭上不說話。

燕真珠道:「我知道,你是想去,對不對?」

重紫有氣無力:「師父讓我留下。」

燕真珠道:「尊者不過怕你出事,這回掌教派出我們一百多個弟子呢,秦師叔帶我們去,不如你也去吧,見識見識崑崙仙境,只要你跟著我們別亂跑,就不會有事了。」

重紫兩眼一亮,隨即又黯下去:「這……行嗎,掌教不會答應的。」

燕真珠雖比重紫年長,卻生性有些大大咧咧的,一時興緻,哪裡記得權衡輕重,只管替她出主意:「掌教哪裡管過你,何況他也不會上紫竹峰來看,你只要求一個人,他同意帶你去就好了。」

重紫當然知道她說的誰,遲疑:「他不會答應的。」

燕真珠道:「試試吧,他若真不答應,就沒辦法了。」

貿然跟去師父一定會生氣,可她實在太想師父了,更加擔心他,重紫最終還是決定拼著挨罵試一試,倏地站起身:「走,我去找他。」

話音剛落,不遠處就出現一名白衣青年,俊臉神色冷靜,步伐優雅從容。

「來了來了,我先走。」燕真珠笑著推推重紫,隨即不再理她,自顧自上前一本正經與秦珂見禮,隨便閑話兩句就找借口離開了。

待她走遠,重紫跑上前:「秦師兄早,秦師兄好。」

秦珂瞟她一眼,吐出兩個字:「不行。」

重紫無語了:「你知道我要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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