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朝朝暮暮 第六章 天機

每個人未來的命運乃是上天註定,窺測未來,比卜算已經發生的事要危險得多,而且也會耗費更多法力,這在仙門中本是禁止的,然而行玄此刻有心要試,他將那小手按到冊上,想了想,到底不敢冒太大的風險:「天機不可泄露,未來之事只我能看,你是不能看的,我也不能說。」

重紫本是樂滋滋的,聞言立即垮下臉:「那我還是不知道啊!」

天機尊者也會鑽天條的空子,行玄想出好辦法:「這樣,我先看你將來會怎樣,若是好呢,我便點頭,若是不好,我便搖頭,至於能不能修得仙骨,你自己去猜。」

這話已經暗示得很明白,重紫高興。

行玄閉目作法。

古老的、厚厚的天機冊中央開始透出一線奇異的柔和的白光,一閃一閃,如星星。

漸漸地,更多的光束相繼冒出。

整冊書變得光芒四射,並且那光越來越明亮,到後面竟變得格外刺眼,甚至整本天機冊都劇烈地顫抖起來,直晃得重紫心驚肉跳。

足足過了一盞茶工夫,白光猛然熄滅。

行玄既欣慰又不安,萬萬想不到卜算一個小孩子的命運,反噬會這麼厲害,還好終歸成功了,耗費太多靈力,這兩個月恐怕都不能再隨意行卜測之術,不知這娃娃的命運是什麼樣的,會不會真的……

他先是擦擦汗水,理理白鬍子,再示意重紫縮回手,然後才捧起天機冊,緩緩展開。

這一看,竟嚇得他哆嗦,天機冊險些失手落地!

但見那空茫白雲之上,浮起一柄潔白的劍,如流星般飛向天際,瞬間無影無蹤,空留一片無盡的潔白的雲海。

那劍的形態,如此眼熟!

難道說,她真會走那人的路?

行玄駭然變色,雙手緊緊扣住卷冊兩邊,直直地盯著上面雲海看了許久,方緩緩地長長地吐出口氣。

不對,不是那柄劍。

方才畫面雖短暫,卻令人印象深刻,此劍光潔美麗,竟如長河璀璨之星,無仙氣,更無半點魔氣,絕對不會是那柄劍。

原來是虛驚一場,行玄再次抬手擦汗,暗暗納罕。

這預示前所未有的古怪,實難確定是福是禍,不過既然是劍,想必與劍仙門脫不了關係,莫非就應在南華?

他抬眼看看重紫,再低頭看兩眼書,又抬眼看重紫,老眼眨巴幾下。

重紫一心惦記仙骨的事,見狀疑惑:「尊者眨眼睛做什麼,不是說點頭搖頭嗎?」

行玄搖頭。

重紫當即灰了臉:「不能嗎?」

行玄想了想,又搖頭。

重紫立即兩眼放光:「尊者是說我可以修得仙骨?」

行玄想了下,搖頭,又想了下,點頭,再想了下,搖頭。

重紫的心被折騰得七上八下,急道:「這算什麼啊!」

算什麼,我老人家活了幾百年,還真沒見過這麼古怪的事,行玄亦百思不得其解,只得合上書,咳嗽兩聲,拿出萬能借口:「天機不可泄露。」

重紫撇撇嘴:「尊者什麼事都知道,卻又不能說出來,這樣有什麼意思。」

行玄嘆道:「可不是呢。」

說完,他猛地回神,暗暗吃驚,什麼時候小孩子的話也聽進去,險些動搖心志,天生煞氣,命數古怪,總之一個小孩子出現這樣的狀況絕對不是什麼好事,將她留在南華,恐怕不妥。

……

最近兩個月,洛音凡發現重華宮清靜了許多,小徒弟的話變得格外少,不再像往常那樣唧唧喳喳,成日只是出神,一張小臉皺得像苦瓜,怏怏不樂心事重重的模樣。

他忍不住拉過她:「重兒,有人欺負你了?」

重紫搖頭,大眼睛看他兩眼,無力地垂下。

洛音凡不解:「為何悶悶不樂?」

重紫小聲道:「我不要變老。」

洛音凡聽得雲里霧裡:「什麼老?」

重紫哭喪著臉:「天機尊者說我沒有仙骨,將來會老會死,要變成老婆婆,頭髮白了,牙齒掉了,我不要。」

洛音凡總算明白小徒弟腦袋裡在想什麼:「老又如何,不過是皮相而已,有什麼要緊。」

重紫倔強地別過臉:「師父這麼年輕,我才不要當老婆婆,別人看了會笑的!」

小孩子心性,總是愛美,洛音哭笑不得,不過這也提醒了他,一直以來的想法是不教仙術,留在身邊平平安安不出變故就好,卻未想過凡人會老會死的問題,若是重兒不修仙,將來難逃這關,真的任她落入輪迴之中?

洛音凡心中一動。

仙門修行,向來是靈與術同修,修靈,不過是吸納天地靈氣來改變自身體質,好得長生不死之身,而真正對他人構成威脅的,是術,常年與魔族征戰,仙門最看重的是術法,只要不修習術法,空有靈力也做不了什麼,這對重紫來說很合適。

面朝殿外長空,洛音凡負手站了半晌,忽然轉回身:「為師可以教你修仙。」

重紫只當自己聽錯:「我能像師父那樣得仙骨,長生不老嗎?」

小徒弟資質絕佳,答案幾乎是肯定的,洛音凡沒有明說:「為師只是教你修習之法,至於能否得仙骨,這要看機緣。」

他看著那雙清澈的眼睛:「重兒,你可記得為師教導你的話?」

重紫喜不自勝:「師父說過,重兒將來要和師兄他們一起守護仙門,不可以做傷害別人的事,要以天下蒼生為重。」

洛音凡點點頭:「從今往後更要牢記它。」

「重兒一定記得。」

「明日起為師便教你修仙靈。」

……

自那日後,洛音凡果然開始教習修靈之法,重紫一心想要得仙骨,好永遠陪著師父,因此學得格外認真,白天晚上都在琢磨,兩年下來還真的長進不小,反倒是洛音凡擔心她欲速則不達,練出問題,經常派她下紫竹峰與虞度或行玄傳話。

這日,重紫奉命找過虞度,正要打道回去,經過六合殿時碰巧又遇上了聞靈之。

聞靈之資質原不錯,自當了閔雲中的徒弟,修行更加刻苦,很討閔雲中喜歡,但凡南華弟子都知道,閔雲中教徒雖嚴厲,實際上卻是幾位仙尊里最護犢的一個,且聞靈之已經十四歲,身體漸漸長成,生得秀麗出眾,言語機敏,眾師兄弟不免都讓著她三分。她比重紫大兩歲,常常在言語之間刁難捉弄她,而且法子越來越多,做得也越來越天衣無縫,所以重紫平日都盡量避開她。

聞靈之看見她,高聲喚道:「重紫。」

見躲不過,重紫只好停下來作禮:「見過師叔。」

聞靈之二話不說,抬腳踢來。

重紫躲避不及,膝蓋一痛,重重跪倒在地。

「喲,見個面罷了,哪用得著行這麼大的禮,」聞靈之微笑,假意去扶她,「師叔不過是考較考較你,看有無長進,想不到學藝兩年了還是這樣,聽說你連御劍也不會,竟然是真的,反應如此遲鈍,也太不用功了。」

南華上下都知道重紫沒有習仙術,她這麼做分明是故意的,重紫當然可以揭穿她,但想到為這點小事驚動上下不值,而且自己本就不招閔雲中喜歡,鬧大了未免惹師父煩心,遂忍了氣爬起來,低著頭就要走。

聞靈之嬌喝道:「我叫你走了么?」

目無尊長是南華派的忌諱,重紫在心裡罵了她不知多少次,轉身:「師叔還有什麼吩咐?」

聞靈之正要開口,忽見慕玉走來:「聞師妹在這裡?」

聞靈之馬上換了副面孔,上前作禮,甜甜笑道:「慕師兄在忙什麼,可要靈之幫忙的?」

慕玉一笑:「師父方才好象在找你。」

聽說閔雲中找,聞靈之忙道:「想是有事吩咐,我去了。」

待她走遠,重紫眼睛也亮了,腰也直了,笑嘻嘻跳過去抱著慕玉的手臂:「慕師叔!慕師叔你為什麼這麼好?」

慕玉低頭笑道:「莫要頑皮。」

重紫道:「我沒頑皮。」

慕玉當然知道聞靈之在做什麼,這位師妹也是,總欺負一個小輩的孩子,於是摸摸重紫的腦袋以示安慰:「方才掌教與我師父上紫竹峰找重華尊者商量事情,你可見到了?」

重紫道:「沒有啊。」

慕玉道:「出來這麼久,快些回去吧。」

聽說閔雲中去了紫竹峰,重紫無論如何也不肯這麼早回去了,纏著他:「慕師叔要做什麼,我跟你去。」

慕玉豈會不知她的心思,笑道:「你既不怕我們,在他人家跟前怎的不像這樣,他老人家會吃人不成?」

提到這事,重紫立即變得垂頭喪氣,其實她也知道閔雲中的成見是來自於她天生煞氣,不過這事南華上下都知道,這一年多她說話做事處處都很小心,連掌教看她的眼光也柔和許多,惟獨閔雲中不吃這套,無論她如何聽話獻殷勤,他始終不肯好臉色對她,日子一久,她只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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