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南宮雪的劍

寒芒迫近,眨眼之間,楊念晴的心已涼透,南宮雪是沒有武功的,這一瞬間,她幾乎以為自己再也逃不過了。

她真的逃過了。

千鈞一髮之際,南宮雪左手一推,迅速將她護在了身後,身形竟也不慢。

他不知道這麼做會送命么!

終於,周圍的一切都靜了下來,楊念晴的呼吸幾乎也停止了。

鋒利的劍尖直指南宮雪,倘若方才再往前送了那麼一下,恐怕此時他便再也不能站在自己面前了。

這人是誰?為什麼要殺自己?

意外與恐懼之下,楊念晴竟忘了呼救。

執劍的人穿著普通的夜行衣,面上也蒙著黑巾,就這麼看去,只能看到那雙眼睛。殘忍、興奮、邪氣,卻又透著幾許孤寂,似曾相識。

這種目光楊念晴很熟悉,曾經,有一個人也有這樣的目光。

黑四郎。

他當然不會是黑四郎,黑四郎要殺人是不會蒙面的。然而面前這個人,卻是個貨真價實的殺手,只有長年刀尖舐血的生活,才會使人擁有那樣一雙眼睛。

南宮雪沒有動,劍也沒有動。

時間彷彿靜止了。

森森的劍光映在俊美平靜的臉上,如泠泠秋水,更顯出几絲殘酷的美麗。

「有人買了她的命。」沙啞沉悶的聲音。

他微微一笑:「先殺我。」

黑衣人沉默。

干他們這行也是講規矩的,殺人總不是什麼好事情,沒有好處的情況下,多殺一個人非但不合算,還要時刻提防著更多人來報仇,何況是南宮雪這樣的人。

他目光古怪地看了南宮雪片刻,忽然撤回劍,冷哼一聲:「你以為你護得了她?」

南宮雪不回答,神色間依舊鎮定無比,然而,握著楊念晴的那隻手卻已有些發冷——是的,他沒有武功,拿什麼保護她?

楊念晴並沒有說讓他不要管自己快走之類狗血台詞,因為知道他必定不會肯,又何必說這些矯情的廢話?何況,在生死關頭,有人不顧生命如此對你,不管結果如何,都已經足夠。

「我只要殺她。」

「先殺我。」

黑衣人默然半晌,手中劍光再次掠起,美麗而毒辣。

他還是紋絲不動。

要一起走嗎?

很奇怪,楊念晴剛才還怕得要命,現在卻連半點恐懼的心思也沒了,只是倚著他的手臂,靜靜地看著那一劍襲來,雖然明知道面前的人是擋不住的。

其實人有時候並不是真的怕死,而是怕孤獨。

有人陪在身邊的時候,是不是勇氣會大些?

護得再嚴密也是有空隙的。

黑衣人只虛晃一劍,便輕易找著了那個空隙,立刻,那劍便如無孔不入的毒蛇一般,向後面的楊念晴刺來。

這種人,從走上殺手這條路開始,便註定了他們孤獨的命運,沒有朋友,沒有親人,甚至不能以真面目示人。他們能做的,只有不停地接任務,不停地殺人,直到有一天被別人殺死為止。於是,殺人便成了他們唯一而又可憐的樂趣。

殘忍的眸子里燃起興奮若狂之色,眼見著這一劍即將得手,一次完美的刺殺又將完成,心頭也忍不住升起無數快意。

然而,那種愉悅的感覺還來不及完全綻放,竟又變成了無數驚懼與懷疑——他萬萬沒有想到,除了自己手中的劍,還會有另一柄劍莫名其妙冒出來。

瞳孔漸漸放大。

人緩緩倒下,鮮血噴涌而出。

南宮雪依舊紋絲不動地站在那裡,靜靜地看著地上的屍體,手中,一柄銀蛇般的軟劍不住地顫動。

明晃晃的劍尖,一滴鮮血滑下。

楊念晴渾身發冷。

鬢邊,几絲長發隨風而顫,鳳目中,薄薄的悲哀之色又泛上來,痛苦與矛盾幾乎已將那張俊美的臉完全淹沒。

劍身悠悠顫動,如同楊念晴顫抖的心。

「叮」地一聲,劍落在了地上。

這個人,那麼溫雅善良,從來都不會與血腥兩個字沾上半點關係,但如今,只為了救她,他終於還是動手殺了人。

「南宮大哥……」她想要安慰他,卻發現說什麼都不合適。

終於,那雙眼睛看向她。

所有複雜的目光在移到她臉上的一剎那,突然變得明朗純凈起來。南宮雪微微一笑,伸臂摟住她:「沒事了,我們明早就離開這裡,不怕。」

楊念晴忍住淚,點頭。

「原來你也會使劍。」聲音很淡,卻透著冷意。

面對著邱白露與何璧異樣的目光,楊念晴反而坦然了,隨他們怎麼看去吧,有這樣一個人肯如此對自己,已經足夠。

何璧看了她一眼,走到屍體旁邊蹲下。

蒙面的黑巾被揭起,一張陌生的臉露出來,臉上猶帶著過分的懷疑之色,他怎麼也想不到,江湖第一公子、第一善人南宮雪竟然也會殺人。

半晌,何璧緩緩站起身,看著南宮雪:「想不到,你的劍法還不錯。」

南宮雪不語。

邱白露淡淡道:「我與他認識近十年,竟也不知。」

南宮雪終於點頭:「在下自小筋脈異常,不能修習內力,家父費盡心思才創出這套劍法,讓在下學了防身之用。」他俯身拾起那柄軟劍,拈在指尖:「這套劍法有個好處,用它的人不須絲毫內力,只以腕力便能催動劍勢。」

他看著楊念晴,微笑:「我從未用過。」

為了救她,他如今還是用了出來。

楊念晴默然。

何璧面無表情,看了他們半日,又看著那黑衣刺客的屍體,冷冷道:「回房歇息吧,就算他沒死,回去也未必有命。」

兇手一定會殺人滅口。

邱白露嗤道:「人沒死,也可以問出許多事。」

面對他過分的嘲諷,南宮雪並不分辯:「此案有你們查便已足夠,如今我要帶小念走,不想再查了。」

二人愣住。

何璧目光一閃:「是不是等老李回來?」

「不必,明早便起程,有勞何兄代我二人轉告李兄一聲。」

這個夜晚雖然格外漫長些,卻總是要過去的,清晨又來臨了。

方才下人來報,馬車已等在大門外。

要離開了么?為什麼心中空空的?楊念晴環顧著四周,不知道自己是在留戀什麼。這是南宮雪的別宅,如今二人一走,便只剩何璧他們留在這裡了。

想到方才南宮雪微笑的臉。

「只要回到了別苑,以後我們就什麼都不用管了。」

這個溫柔的人,永遠有著那麼典雅而又醇和的氣質,有他在就絕對讓人安心,不管在什麼情況下,他都能和自己共進退,不是嗎?

心中一暖。

自己以前就很花痴他呢!楊念晴深深吸了口氣,作出一個笑臉,就要邁步出門。

「果真要走?」

真奇怪,這兩個人不愧是朋友,德行都一樣,隨便溜進別人房間也不打招呼,不同的是,那一個想當小偷,這一個卻是神捕。

楊念晴覺得很有趣,笑了:「當然。」

何璧看著她:「老李今日該能回來。」

「既然他不想見我,你就替我說一聲吧,」楊念晴打斷他的話,「江姑娘的事……我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那樣,真的很抱歉,不過有你們兩個在,一定可以查出真兇的。」

說完,她就要走出門,卻不想南宮雪迎面走了進來。

「可都好了?」俊美的臉上第一次帶著純粹的愉快之色,南宮雪拉起她的手,「車已在外面,是時候起程。」

楊念晴點頭。

大約從沒見過這樣的南宮雪,何璧不由也一愣,冷漠的俊臉上又露出許多猶豫之色來。

見到他,南宮雪果然愣住。

半晌。

他微笑:「原來何兄也在。」

何璧不語。

南宮雪看了看楊念晴,鳳目微黯:「何兄可是有話要說?」

何璧看著他:「他是我的朋友。」

南宮雪默然。

何璧忽然又冷冷道:「你也是我的朋友。」

說完,他轉身出去了。

來自朋友的祝福總是令人開心的,想想臨走時,連不苟言笑的邱白露也伸手拍起南宮雪的肩膀,露出了罕見的笑容:「路上仔細些,走好了。」

新綠已盡布枝頭,蒙蒙一片,幾隻小鳥快樂地飛過,早春的風光果然明媚多姿。

馬車緩緩前進,窗間嵌著一幅流動著的、生趣盎然的春景圖,映得車內也明亮無比,楊念晴的心情漸漸好起來,不開心的事情就丟開吧!

她想了想,講起笑話來。

南宮雪只是靜靜地看著她,目中是純粹的愉快,無論她講的笑話多麼好笑,他總是那麼淡淡卻又明媚地微笑著。

「你可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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