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合同義務

拉塞爾對長途飛行造成的時差深感討厭。他租了一輛車,駛離奧哈拉,向西開到得梅因東郊的一家汽車旅館。旅館職員看到他用現金支付,感到很驚訝,不過他解釋說,他的皮夾和信用卡都被偷了,新皮夾就是證據。再說,像任何商人一樣那名職員是不會拒絕現金的。當晚他很快就進入了夢鄉。他在第二天清晨五點醒來,足足睡了十個小時,然後吃了一頓很豐盛的美國早餐。雖然黎巴嫩人的確熱情好客,他們的食物卻讓人不敢恭維。他不明白,沒有熏肉,那些人可怎麼活呢?接著,他繼續向科羅拉多進發。時至中午,他差不多走過了半個內布拉斯加。他在心中一遍遍默默地複習著他的任務和有關要求。晚餐時分,他到達了距離丹佛西北大約一小時車程的羅根鎮。快到美國了。由於長途駕車的疲勞,他又找了一家汽車旅館湊合著對付一晚。這一次,他終於能看到美國電視節目了,包括ESPN有線新聞電視網重播的職業橄欖球聯賽。他真沒想到自己竟然這麼想念橄欖球。他也沒想到,自己對隨時隨地能喝上一杯的渴望竟有多麼強烈。於是,他在路上買了瓶酒,總算滿足了自己的願望。到了午夜時分,他已經有點醺醺然了,他看看四周,很高興自己能回到美國,而且回來的理由也相當得體。報復的時候終於到了。拉塞爾沒有忘記誰曾是科羅拉多的主人,更沒有忘記桑德河畔的那場大屠殺。

他們早該想到,凡事過於順利,則難保萬無一失。初級反應體上的一個零件出現了一個小錯誤,必須拆下來重新加工,這意味著他們得多花三十個小時,其中加工時間只需四十分鐘,其餘的時間都用於拆卸和重新組裝。原來應泰然自若的弗羅姆在這段時間裡也臉色鐵青,堅持要親自動手。接下來,他們費力地重新裝上了炸藥,把原本已經完成的繁瑣工作又重複了一遍。

「只差了三厘米,」戈森說。一個控制元件的設計出了一點點小錯誤。由於是手工操作,電腦並沒有發現這個錯誤。工人看錯了弗羅姆的一個數據,第一次目測檢查偏偏也沒有發現。「幸好我們還有一天富餘。」

弗羅姆一邊在面罩底下低聲咒罵,一邊跟戈森合力抬起鈈組合體,輕手輕腳地安放到位。五分鐘後,一切安裝完畢,接下來安裝鎢合金棒,然後是鈹棒,最後是分隔一級反應體和二級反應體的半球形衰變鈾元件。五十多塊炸藥已經做好,弗羅姆下令休息片刻,他們剛做完的是一件累活,應該歇一歇了。其他工人已經離去,這裡不再需要他們。

「我們本來早就可以做完了,」德國人小聲嘀咕著。

「凡事都要求十全十美是行不通的,曼弗雷德。」

「那個傲慢的王八蛋根本不識字!」

「圖紙上的數字寫得不清楚。」那是你的失誤。戈森根本不需要說出這句話。

「那他應該問我啊!」

「就算你說得沒錯,曼弗雷德,你也不應該在這個時候發脾氣。我們還在按預定進度進行嘛。」

弗羅姆知道,眼前這名阿拉伯青年是不會明白的。這是他畢生的心愿,而它本該已經完成了!「來吧。」

他們又花了十個小時,才將第七十塊,也是最後一塊炸藥安裝完畢。戈森把引線接在適當的接頭上,於是,大功告成。戈森向德國人伸出手,弗羅姆緊緊地握住了他的手。

「謝謝你,弗羅姆博士。」

「謝謝你,戈森先生。現在我們只需要把炸彈焊接密封起來,再把它抽成真空——哦,對不起,還要灌入氚氣。我怎麼會忘了呢?誰來焊接?」弗羅姆問。

「我來,我對這個挺在行的。」炸彈的彈殼上半部有寬凸緣,以確保焊接過程的安全,而且他們已經仔細檢查過上下兩個彈殼的密合程度。那些工人不只製造了炸彈裡面的精密零件,每一個零件,除了那個加工出錯的零件外,都嚴格按照弗羅姆的設計圖紙加工製造完成。彈殼的密合程度絲毫不遜於手錶背面的密封度。

「處理氚氣相當容易。」

「我知道。」戈森示意弗羅姆到屋外去。「你對炸彈的設計和組裝過程完全滿意嗎?」

「完全滿意,」弗羅姆顯得信心十足,「炸彈一定會按照我的推算爆炸的。」

「好極了,」卡提說,他和一名保鏢正在屋外等他們。

弗羅姆回過頭,看到卡提和他的一名保鏢悄無聲息地出現在眼前。他轉過頭去看著漆黑的山谷,心想,這個卑劣的民族,然而,他卻很佩服他們。這時,天上的月亮只露出四分之一,弗羅姆只能看到大概的輪廓。這地方是那麼乾燥,貧瘠,所以這些人才這麼粗魯。土地雖然貧瘠,而天空卻是那麼明澈。弗羅姆看著晴朗夜空中的點點繁星,他感到在這兒看到的星星比在德國特別是比在污染嚴重的東德多很多。他想到了天體物理,他原來有可能搞天體物理研究,畢竟和他曾經從事的核電工作關係密切。

戈森站在這位德國人身後,他轉過頭,向卡提點頭示意。於是,卡提向他的保鏢阿卜杜拉做了個相同的動作。

「只剩下氚氣部分了,」弗羅姆說,他此刻正背對著其他人。

「是的,」戈森說,「這部分工作我可以自己做。」

弗羅姆本來想說,此外還有一件事要做,但他稍停了半刻,而且沒有注意到阿卜杜拉的腳步聲。保鏢無聲無息地抽出一支無聲手槍,在大約一米開外的地方對準了弗羅姆的腦袋。弗羅姆正要轉過頭來,問問戈森是不是真的知道如何處理氚氣,但他沒能轉過頭來。阿卜杜拉已經接到命令,要盡量減少對方的痛苦,就像對待那些技工一樣。卡提心想,這麼做的確太可惜了,但不得不如此。阿卜杜拉對此倒無所謂,他只是奉命行事。阿卜杜拉熟練地扣動了扳機,子彈從弗羅姆腦後射入,又從他的前額射出。鮮血從德國人的頭上噴了出來,不過是側向噴出,沒有濺到阿卜杜拉的衣服上。保鏢等到死者不再流血之後,才招來兩名同夥,把屍體抬到等在一旁的卡車上。弗羅姆的屍體將和其他技工的屍體一起埋葬。卡提想,這才對嘛,至少要把專家都埋在一起。

「可惜,」戈森平靜地說。

「沒錯,但你真的以為我們以後還用得著他嗎?」

戈森搖了搖頭。「不會了。留著他,還可能是個隱患。我們不能信任他,他畢竟是個異教徒,是我們雇來的。他已經完成了合同。」

「那麼炸彈呢?」

「一切正常。我檢查過所有的零件,不下二十次,比我設計出來的東西要好得多。」

「氚氣呢?」

「在那些電瓶里。我只要把它們加熱,抽出氣體,然後用加壓泵把氣體壓入兩個儲氣槽內。你也知道接下來要幹什麼。」

卡提說:「你說過,可我還是不懂。」

「這和高中物理實驗差不多,小事一樁。」

「為什麼弗羅姆要把這個留到最後呢?」

戈森聳了聳肩膀。「總得有最後的工作,與其說困難的工作,不如說是簡單的勞動,也許就是因為這個吧。要是你願意,我現在就可以開始。」

「很好。」

卡提密切注視著整個過程。戈森逐一把電瓶放在熔爐里,此時的爐溫相當低。然後用一根金屬管和一台真空泵抽出每個電瓶釋放出來的氣體。整個工作用了不到一個小時。

「弗羅姆騙了我們,」戈森在做完之後說。

「什麼?」卡提一下子警覺了起來。

「頭領,我們抽出的氣體比他說的還多了百分之十五,這樣更好。」

下一個步聚更簡單。戈森仔細檢查了每個儲氣槽的密閉性和耐壓性,這已經是他第六次檢查了,年輕的工程師從德國老師的身上學到了一絲不苟的作風。然後,他把氚氣灌入儲氣槽,再將出氣閥門鎖緊,這樣一來,運送過程中的任何震動都不會把出氣閥震開。

「完成,」戈森宣布。保鏢們用絞車將彈殼的上半部分吊起橫移,然後緩緩放下,與下半部分完成了精確的對接。戈森用了一個小時將上下兩部分焊接起來,接著測試彈殼的密閉性。他在彈殼表面接上了一個真空泵。

「要達到什麼程度?」

「設計要求是一個大氣壓的百萬分之一。」

「你辦得到嗎?會不會傷害到——」

戈森說話的語氣極像弗羅姆,兩人都感到有點驚訝。「頭領,壓進去的全都是氣體。不會壓碎你,也不會壓碎這個彈殼,是這樣嗎?這個過程要用幾個小時,這樣我們還可以再測試一下炸彈外殼的密封性。」這種測試已經做過五次了,炸彈外殼在還沒焊接之前就已經達到了要求。現在,外殼看上去就像是一整塊金屬。一切都完美無缺。「我們可以去睡一覺了,真空泵不會有事的。」

「這東西什麼時候可以起運?」

「明天早上,船什麼時候離港?」

「兩天以後。」

「我保證一定運出去。」戈森開心地笑了。「時間還有富餘。」

拉塞爾先去了科羅拉多聯邦儲蓄和信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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