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決心

「這些東西到底是做什麼用的?」二副俯視著甲板說。

「好像是一座寺廟的大梁,我想應該是座寺廟,」大副說。「也不知道那些浪頭會有多高?」

「我想我們該減速慢行,彼得。」

「我已經跟船長說過兩次了,但他說一定要趕上行程。」

「應該跟這可惡的大海說說。」

「這個我倒還沒試過,你要讓誰去說呢?」

二副哼了一聲。大副是船上的第二把手,他正在駕駛台上監視著一切,其實這應該是船長的工作,但真正掌握大權的人卻正在熟睡。

「喬治·麥克雷迪」號迎著三十英尺高的海浪,努力把船速保持在二十節。但是即使開動到最高馬力,也無法保持這個速度。天空一片黑暗,月光透過烏雲的間隙,灑在海面上。暴風已經開始減弱,但風速仍有六十節,海面依然波濤洶湧。兩名船員心裡清楚,這是典型的北太平洋風暴。現在氣溫大概是華氏十度,水霧凝結在駕駛台的舷窗上,就像是冬天車窗上的冰花。惟一的好消息是他們的船頭正對海浪。「喬治·麥克雷迪」號是一艘貨船,不是一艘客輪,因而沒有裝備抗左右搖擺的平衡翼。實際上,這次航行不算糟糕。船的上層結構位於船的後部,這倒可以減弱海浪對船身造成的上下顛簸,但這也讓大副他們放鬆了警惕。加上此刻浪花飛濺,能見度降低,更讓他們對船前端發生的情況不甚了解。

這時的航行有一些相當有趣的特點。當船頭猛地扎入巨浪時,船速會減慢,但是由於船體龐大,船頭減速比船尾減速要容易些,當阻力迫使船速降低時,船殼就會因震動而難以承受。事實上,船殼確實出現了幾英寸的變形,要不是親眼所見還真不敢相信。

「我以前在一艘航空母艦上干過。船殼中部變形了足有一英尺。有一次,我們——」

「快看正前方,先生!」舵手大喊。

「哦,媽的!」二副叫道,「是瘋狗浪!」

「喬治·麥克雷迪」號前方一百碼處,突然出現了一排五十英尺高的巨浪。其實,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有時候兩股浪頭合在一起,高度會突然增加,然後兩股巨浪再分開。此時,船頭先是被浪頭高高托起,緊接著又墜入了黑黝黝的海里。

「衝過去!」

此時已沒時間衝過這排巨浪了,海水湧上了船頭,一直衝向船尾撲向駕駛台。兩名船員目睹了這幅奇觀。這對船不會造成真正的危險,他們告訴自己,至少不會馬上就有危險。巨大的海浪以每小時三十公里的速度衝過重型貨櫃吊放架和各種裝備。船身再次震動起來。現在,船正處于海浪的底部,船速放慢了。事實上,海浪又高又寬,船就好像被埋在水裡似的。高處的浪頭就要倒衝到「喬治·麥克雷迪」號突出的駕駛台上了。

「穩住!」二副對舵手說。

浪頭沒有衝上駕駛台,卻結結實實地打在高級船員的舷窗上。霎時間,世界好像被一層白色泡沫隔絕了。雖然只有短短的幾秒鐘,窗外的水就流走了,但裡面的人卻感覺好像過了一分鐘。船甲板毫髮未損,只是上面還覆蓋著一層想沖走甲板上一切的海水。「喬治·麥克雷迪」號的船身左右搖晃了十五度,才穩定下來。

「把速度降到十六節,我做主,」大副說。

「是的,先生,」舵手回答。

「只要我還在駕駛台上,就不能讓船毀在我的手裡,」大副說。

「言之有理,彼得。」此時,二副正走向故障顯示板,看看船體有沒有進水或是發生其他什麼故障。這艘船的設計按理說應該可以應付更加惡劣的海上情況,但在海上,還是謹慎一點兒好。「這裡沒有問題,彼得。」

電話鈴聲響了。「這裡是駕駛台,我是大副。」

「出了什麼事啊?」輪機長問。

「我們碰上巨浪,輪機長,」彼得簡單地答道,「有問題嗎?」

「開玩笑,剛剛那一下狠狠地撞著了前龍骨,我以為自己會撞在窗戶上去。看起來有一側船舷裂開了。我們應該放慢速度。我不想我的床被弄濕,知道嗎?」

「我已經下令減速。」

「很好。」電話掛斷了。

「怎麼樣?」這是船長的聲音。他穿著睡衣和浴袍就跑到了駕駛台上,剛好看到剩下的一點海水流下了主甲板。

「一股五十到六十英尺高的巨浪。我已經下令把速度降到十六節。天氣太惡劣,以二十節的速度前進實在太危險了。」

「我想你是對的,」船長說,「要知道船在碼頭裡多待一小時,就得多花一萬五千美金,船主最不喜歡這種額外開支。一旦情況好轉,立刻把船速提高到原來的二十節。」船長說完,立即離開駕駛台,他剛才急急忙忙地忘了穿鞋子,此時覺得腳很冷。

「遵命,」彼得對著空蕩蕩的房門口說。

「速度十五點八節,」舵手報告。

「很好。」大副和二副都坐了下來,看著自己手裡的咖啡。剛剛這種事不會讓人感到害怕,只是有點刺激。月光照在四處飛濺的水花上,很漂亮。大副俯看著甲板。過了一陣子,他覺得有點不對勁。

「打開甲板燈。」

「有什麼問題嗎?」二副走到控制板旁,打開了甲板燈。

「至少還留下了一根。」

「一根——」二副也看了看甲板,「哎呀,那其他三根……」

大副搖了搖頭。水的力量真是深不可測。「那些鐵鏈相當牢固,可是剛才那股浪頭卻輕而易舉地扯斷了鐵鏈,真讓人難以置信。」

二副拿起電話,按了一個鈕說:「博森,甲板上貨物剛剛被海浪沖走,我要你去檢查一下甲板前方有沒有損壞。」他根本不必強調這樣的檢查必須從艙內查起。

一小時後,他們發現自己的運氣還不錯。貨物被衝下水時只撞到甲板一次,而且剛好撞到有堅硬的鋼條支撐的部分,造成的損害微乎其微,只有一些焊接點和表面的油漆被撞掉了。然而木材還是沒了,有人還得再去砍樹。四根原木中有三根被沖走了,日本人的廟還得再等一等。

那三根原木仍然綁在一起,漂在「喬治·麥克雷迪」號後方的海面上,距離船已經很遠了。原木依然保持著剛剛被砍伐時的狀態,開始吸收海水,變得越來越沉。

卡茜看著丈夫的車開出了車道。她現在對瑞安感到心灰意冷,她覺得痛心。瑞安不肯談這件事情,應該說,他甚至沒有試著解釋,沒有道歉,甚至沒有假裝……假裝怎麼樣呢?他有時候會說不舒服,太累了。卡茜很想好好地談一談,但不知道怎麼開口。男性的自尊是很脆弱的,卡茜很清楚,而這種事偏偏又是男性自尊中最脆弱的一點。瑞安肯定是因為工作壓力、疲倦、酗酒才會弄成現在這樣子的。他不是機器,他已經精疲力竭了。幾個月以前,卡茜就看到了徵兆。在家和辦公室之間往返奔波,還有其他的事情。每天花兩個半小時在路上,有時甚至是三小時。他有司機,但這還不夠。因為瑞安每天要多花三個小時在路上思考和工作,可他本該待在家裡。

我是在幫助他,還是在傷害他?她問自己。我是不是也有錯呢?

卡茜走進浴室,看著鏡中的自己。她不再是皮膚光滑的女孩,嘴邊和眼角都有魚尾紋,畢竟她是個眼科醫生。但她沒有時間,請威爾默眼科醫院的同事做檢查的事一拖再拖。她知道這樣做很愚蠢。雖然做手術時的全神貫注加深了她的近視,但她的眼睛依然很美,至少眼睛的顏色不會改變。

卡茜依然很苗條,要是再能瘦三到四磅,那就更好了,真希望這些脂肪能轉移到她的胸部。由於遺傳的關係,她們家女孩的胸部都很小,她也不例外。可現在的男人都喜歡女人的乳房豐滿得如同母牛。她經常用「乳房的尺寸與腦容量成反比」這個笑話來掩飾自己的尷尬。她想要一對豐滿的乳房,正像男人總是想要一個大陰莖,但上帝或者她的基因沒有給她一對豐乳,她也不願意接受整形手術,她認為這是一種可恥的行為,再說這類手術的失敗率也很高。很多例子都說明,胸部的填充物會造成後遺症。

那麼,她身體的其他部位呢?她的頭髮當然永遠是一個樣子,外科手術的要求讓她不能在這上面多花心思。她擁有一頭俏麗柔軟的金髮,當瑞安有時間注意她時,他最喜歡她的頭髮。卡茜的臉上雖然有了魚尾紋和皺紋,但依然十分動人。她的雙腿還是那麼修長,由於在醫院裡四處走動,她的雙腿比以往更結實了。卡茜覺得自己的樣子雖然說不上驚艷,但還是很吸引人的,至少醫院裡的其他醫生是這麼看的。她有時候會偷偷地想,一些年紀比她大的實習大夫對她很著迷,最起碼沒有人會見到她就想逃走。

此外,她也是個好母親。薩莉和傑克雖然此時還在熟睡,但卡茜仍在照料著他們倆。特別是瑞安在家的時間那麼少,卡茜只能既當母親又當父親。棒球賽季她甚至要陪兒子練習(那正是每當丈夫得知後都心懷罪惡感的原因)。空閑時,她會做一頓豐盛的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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