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看法

「傑克,你的臉色不太好啊,」巴茲爾·查爾斯頓爵士說。

「要是有人再對我說這句話,我非幹掉他不可。」

「飛行不順利嗎?」

「飛越大西洋的時候顛簸得厲害,害得我無法入眠。」瑞安的黑眼圈看上去比平常更深了。

「好吧,一頓可口的午餐或許會使你恢複。」

當兩人走上通往上議院的威斯敏斯特橋路時,瑞安說:「今天天氣真好。」碧空明澈,萬里無雲,是英國初冬時節難得一見的好天氣。風從泰晤士河上吹來,可瑞安並不在意。他穿著厚重的大衣,脖子上還圍著圍巾,寒風吹在臉上,讓他感到清醒。「辦公室出了問題,巴斯?」

「發現了一個該死的竊聽器,離我的辦公室就隔兩層樓,整幢大樓都得徹底清查一遍。」

「看來大家的日子都不好過。是克格勃乾的嗎?」

「還不能肯定,」在他們過橋時,查爾斯頓說,「大樓外立面出了問題,牆皮一塊塊地往下掉。幾年前蘇格蘭場也出過同樣的事——工人在換電線時發現了一根莫名其妙冒出來的電線,於是追根溯源。我們俄國朋友的行為並沒有收斂,其他許多國家的情報機關也一樣。你們總部那邊沒有發生過這種事吧?」

「沒有。我們那地方比較冷僻,不像你們的世紀大樓這麼熱鬧。」瑞安指的是英國秘密情報局,它位於人口相當稠密的地區,隔壁就是一個公寓住宅區,只需一枚小小的低功率竊聽器就可以把資料弄出去。相比之下,坐落在一大片樹林里的中央情報局蘭利總部就不太可能發生這種事。此外,中情局的新大樓還加裝了一些精密裝置,可以阻擋樓內的電波向外傳送。「你們應該向我們學學,加裝電波屏蔽裝置。」

「這得花一大筆錢,可我們現在剛好資金短缺。」

「管他呢,我們正好藉機出來走走。如果我們在這裡也被竊聽了,那我們就沒戲了。」

「沒完沒了,是不是?我們打贏了冷戰,但冷戰永遠都不會結束。」

「那個希臘神人,叫什麼名字來著?天神罰他把一塊大石頭推上山頂,可每一次他快把石頭推到山頂時,那塊該死的石頭就會從山的另一邊滾下去。」

「是西西弗斯?要麼就是坦塔羅斯?我從牛津畢業已經有好長時間了,約翰爵士。不管是誰的故事,你說得都沒錯。爬上山,抬頭一看還是山,周而復始,永無止境。」他們沿著河岸繼續向餐館走去,離上議院越來越遠了。這樣的會面是有一定之規的,不可以單刀直入直接談及正事,必須先寒暄幾句,聊一點輕鬆的話題。一些趁淡季出遊的美國人正在到處拍照。查爾斯頓和瑞安故意遠遠地繞開他們。

「我們局裡出了問題,巴斯。」

「什麼問題?」查爾斯頓頭也不回地問。在他們後面,跟著三名保鏢,還有兩名保鏢在前面開路。

瑞安也沒有轉過臉去看查爾斯頓。「我們潛伏在克里姆林宮的人跟納莫諾夫處了一段時間。他報告說,納莫諾夫擔心軍方或克格勃可能發動政變。他說,他們可能要推翻戰略武器條約,還說蘇聯以前部署在東德的一些戰術核彈頭可能已經不知去向。」

「是嗎?這可真是可怕的消息。來源可靠嗎?」

「相當可靠。」

「那麼,我只能說,我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個消息,瑞安博士。」

「你手下的情報人員怎麼樣?」傑克問。

「很出色。」

「他沒聽說類似的事情?」

「風言風語還是有的。波羅的海問題,喬治亞問題,還有穆斯林問題,夠他納莫諾夫忙的。你們美國人怎麼說來著,『獨臂裱糊工』?納莫諾夫已經忙得焦頭爛額了。他得跟安全部隊談條件,但說到政變嘛,」查爾斯頓搖了搖頭。「我們認為這不大可能。」

「可我們的人的確就是這麼說的。那麼核武器的事呢?」

「恐怕我們的人在蘇聯還接觸不到這方面的資料,他比較偏重民事問題。」傑克知道,巴茲爾只能說這麼多了。「你認為這件事很嚴重嗎?」

「非常嚴重。我必須這麼看。這名特工連續多年提供給我們的情報都非常可靠。」

查爾斯頓微微一笑問:「他是福利夫人招募的吧?那可真是位迷人的妙齡女郎。我聽說她最近又生了一個孩子。」

「對,是個女孩,叫埃米莉·薩拉,長得很像她媽媽。」傑克心想,查爾斯頓迴避第一個問題的方法真夠巧妙的。「過了新年,瑪麗·帕特就會回來工作。」

「對了,你們局的託兒所像座城堡,是吧?」

「那是我們最精明的投資之一,真希望是我想出來的。」

「你們這些美國人哪!」查爾斯頓爵士笑道。「核武器不見了,是啊,這種事的確不能掉以輕心。軍方和克格勃可能串通一氣,用戰術核彈頭來要挾納莫諾夫。要是那樣的話,真是太可怕了。可我們沒聽到一點兒風聲。要掩蓋這樣一個驚天大秘密,一定很困難,你不覺得嗎?我的意思是說,除非人人都知道有人正受到要挾,否則要挾毫無作用。」

「我們還聽說,克格勃正在德國進行一項與核武器有關的行動,這只是傳聞,具體細節尚不清楚。」

「是的,我們也聽說了。」查爾斯頓說著,兩人走上了泰特索爾城堡餐廳的跳板。這家餐廳是由一艘舊蒸汽渡輪改造的。

「還有呢?」

「我們自己也在行動。看來埃里希·昂納克搞了他自己的『小曼哈頓計畫』,所幸這項計畫已經胎死腹中。俄國人知道這件事後相當憤怒,東德政局發生變化之前,就已經把大量的鈈都還給了以前的社會主義兄弟。我猜克格勃調查的就是這件事。」

「為什麼不告訴我們?」瑞安心想,我的天哪,巴斯,你們這些傢伙就是不肯忘掉陳年舊事,不是嗎?

「我以為這件事沒什麼可說的,傑克。」查爾斯頓向餐廳領班點了點頭,那個領班把他們帶到餐廳最裡面的一張桌子旁邊。兩人保鏢所坐的位置剛好把瑞安和查爾斯頓跟其他人隔開。「我們的德國朋友很坦率。他們說,這項計畫已經全面終止,而且永遠不會重新啟動。我們自己的技術人員逐一檢查了每個細節,證實德國人說的全都是事實。」

「什麼時候的事?」

「幾個月之前。」看到侍者走過來,查爾斯頓問。「你以前來過這兒嗎,傑克?」

「沒來過,別的渡輪餐廳倒是嘗過幾家。」巴茲爾點了一杯苦味啤酒,瑞安要了一杯淡啤酒。侍者離開後,他們才重新開始交談。「我說的克格勃行動是最近的事。」

「有意思,可能是同一件事。要知道,他們也許和我們一樣都盯著相同的事情,只是他們的動作慢了一步。」

「在核武器問題上?」瑞安搖了搖頭。「我們的俄國朋友相當聰明,巴斯,他們比我們更重視核武器,在這一點上我相當佩服他們。」

「沒錯,中國給了他們一個教訓,讓他們學乖了,不是嗎?」查爾斯頓說著,放下手中的菜單,向侍者招招手,示意他把飲料端過來。「這麼說來,你認為這件事很重要?」

「當然。」

「你的判斷通常都是對的,傑克。謝謝。」查爾斯頓向侍者說,然後兩人都點了菜。「你覺得我們應該深入調查這件事?」

「不錯。」

「好吧,你還能告訴我什麼?」

「我能說的恐怕就這麼多了,巴斯。」

「你的情報來源一定相當出色。」巴茲爾爵士喝了一口啤酒。「我想,你還有所保留吧。」

「的確如此,可是……巴斯,我們哪一次不是有所保留呢?」

「有任何相反的情報嗎?」

「一點也沒有,所以我們至今都無法完全證實這份情報。我們的情報來源實在太出色了,讓我們沒辦法從其他渠道得以證實。所以,我才大老遠跑到英國來向你請教。從你們提供給我們的資料來判斷,你的情報來源一定也相當好。無論他是誰,他的話也許最能證明我們的人說的是不是實話。」

「要是我們不能證實呢?」

「那麼,我們只能相信情報是真的。」瑞安並不想看到這樣的事情。

「那你的保留意見呢?」

「我的意見無關緊要。原因有二:首先,我自己也不敢肯定我的判斷是對是錯;第二,並不是所有人都在乎我的看法。」

「你為條約的簽署做了那麼多貢獻,卻沒有受到表彰,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嗎?」

瑞安疲憊的臉上顯出一絲苦笑,在過去的三十六個小時里,他幾乎沒有睡過覺。「我得說,你的話沒有讓我感到吃驚,而且我不會問你怎麼知道的。」

「不過呢?」

「不過,我希望某人可以把這個消息透露給新聞界!」瑞安終於笑了出來。

「恐怕我們這裡不時興這種做法。我只悄悄告訴了一個人。」

「是首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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