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天有不測風雲

兩個星期過去了,總算等來了一點消息。一名受雇於中央情報局的克格勃官員到處刺探情報,終於嗅到了一絲信息:克格勃大概正在德國調查核武器方面的情況。此行動由莫斯科總部直接經手,戈洛夫科本人親自指揮。柏林站的克格勃人員對此不得而知。報告結束。

「完了?」瑞安問古德利。「你怎麼看待這件事?」

「這倒是和大三角帆的報告不謀而合。假如戰術核武器清單與實際數目不符那段故事果然確有其事的話,那麼我們倒是可以理解,這件事肯定和蘇軍部署在前方的部隊撤回蘇聯有關。路途中經常遺失東西,我搬到這兒來的時候,也丟了兩箱子書。」

「我倒寧可認為人們在照顧核武器的時候應當比照顧自己的書籍更謹慎一些,」瑞安態度冷淡地說,他意識到古德利該學的東西確實不少。「此外還有什麼想法?」

「我始終在努力尋找能駁倒那份報告的資料。蘇方銷毀SS-18導彈的進度跟不上日程表的要求,他們給出的理由是蘇聯為了銷毀核武器而興建的工廠數量不足。我方的現場觀察員又哪裡能斷定這個理由是否屬實——工程上的問題他哪裡懂得。我簡直難以置信,假如他們當真修建了銷毀核武器的工廠怎麼會出問題——而且,見鬼,蘇方製造SS-18導彈的歷史已經有不少年了吧,難道不是嗎?——安全銷毀核武器的工廠他們肯定有本領設計出來。據他們講,問題在於燃料系統和協議上條款的說法產生了矛盾。SS-18導彈使用的是耐儲藏的液體燃料,彈體為增壓式設計——換言之,導彈的結構之所以能保持堅不可摧,全靠在內部增壓。把燃油排放到發射井裡也可以,然而那樣的話再把導彈取出時就無法保證導彈毫髮無損,可是依照協議的規定導彈必須完好無缺的送進處理廠。而銷毀導彈的工廠在排放燃料的設計方面出了問題,他們是這樣說的。大約是因為設計上有缺陷,也許會因此危及環境安全。耐儲藏式燃料真是煩死人了,他們說,你不得不事先採取種種防範措施,來保護人類不受燃料的侵害,而他們銷毀核武器的廠建在距某座城市區區三公里的地方,如此這般,等等。」古德利略停了一下。「這些尚且說得過去,可是你難免要生疑,他們居然容自己把一切都攪得一塌糊塗。」

「這是結構性的問題,」瑞安說。「他們沒把這些廠建到遠離城市的窮鄉僻壤,原因很好理解,就是因為那裡的老百姓沒幾個有車,而百姓們從家裡一路趕到工作地點去的時候,交通問題比咱們這裡複雜得多了。分析蘇聯情況的時候簡直要把我們逼得發瘋,就連這樣一些微妙的小事也得考慮進去。」

「從另一個角度上說,他們完全可以把這一根本性的錯誤作為借口,而後編出各種理由為自己開脫。」

「分析得太棒了,本,」瑞安評價道。「如今你已經能用真正情報人員的思維方式考慮問題了。」

「這是一個不可理喻的工作場所。」

「順便告訴你,耐儲藏式液體燃料真的很令人頭痛,它具有腐蝕性,化學活性強,還有毒。記不記得太陽神-2型導彈給我們惹的那些麻煩?」

「這事我不知道,」古德利承認。

「維護這些東西真不是人乾的活兒。你得事先採取各種各樣的防範措施,就這樣也難免不碰到泄露的燃料。泄漏出來的東西碰到什麼就腐蝕什麼,維護人員碰到了肌體就會負傷……」

「我們倆在這個問題上的立場是不是已經顛倒過來了?」古德利口吻輕鬆地問。

瑞安合上了眼睛微微一笑。「我不太清楚。」

「上級期待著我們能找到更有價值的資料,期待我們挖掘出內情。」

「沒錯,當年我和你的想法一模一樣。人們希望世界上每一塊石頭、每一個水坑,乃至每種人的性格我們都能巨細無遺地通通了解。」他睜開了雙眼。「我們辦不到,以前做不到,以後同樣做不到。讓人有點灰心喪氣,對不對?這就是指掌無所不至的中央情報局。擺在我們面前的是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而我們掌握的情況一概是或許有之的可能性,一點能確認的情況都拿不出來。假如我們沒法給總統提供事實的真相,而只能告訴他一些由仔細研究之後得出的個人見解,又怎麼能要求總統做什麼決定呢?過去我就曾經提出過這種想法——甚至是寫下來提交給上峰看的。多數情況下,我們呈交給人家的不過是官方的猜測。要知道,我們不得不把這樣沒把握的東西拿出來給人家送過去,這是多麼難為情啊。」瑞安的視線落在了情報處送來的報告上。情報處的俄國情況分析專家用了一個星期來咀嚼大三角帆送來的報告,據他們判斷情況也許屬實,但也可能有些誤解。

瑞安又閉上了雙眼,盼著陣陣的頭痛趕快消失。「這是我們的結構性問題。我們只能把形形色色的可能性都找來。假如你發表了一個板上釘釘的觀點,那麼你就會冒風險,怕出錯。你猜怎麼著?人家總是很容易記住你犯錯的時候,至於你判斷正確的情況卻總是記不得,於是在人們的記憶中你出錯永遠比正確的時候多。於是我們往往在彙報時囊括所有的可能性。不過從理性角度上看,這也應當算是誠實吧。真是鬼精靈的妙計。問題是,你沒有把人們真正急需的消息告訴他們。從用戶角度出發,事實上人們往往更需要了解有哪些可能性,而不是確定的事實,可他們就是看不透這一點。你真能被他們逼得發瘋,本。中央情報局以外的官員要求我們提交的情報往往是我們自己無能為力的東西,而情報局內部的長官遇上危險也不喜歡把脖子探出來,比別人多承擔些責任。歡迎你進入真實的情報世界。」

「我從來都沒發現你原來還挺憤世嫉俗呢。」

「我倒不是憤世嫉俗,不過是認清了現實而已。世上有些情況是我們了解的,也有我們無法了解的。在這個部門工作的人並非聽任別人遙控的機器人,只不過他們在尋找問題的答案時偏偏又發現了更多的問題。這座大樓里有許多出色的幹將,可是官僚主義卻不讓個人發表意見,其實,世上有許多真相是單個人發現的,憑一個委員會能發現真相的情況可要少得多了。」門上傳來敲門聲。「進來。」

「瑞安博士,您的秘書不在——」

「她去吃午飯了,用餐晚了一點。」

「我給您送來一點消息,長官。」這個人遞過來一個信封。瑞安簽字表示收到了,而後讓通訊員退了出去。

「大日本航線還真可靠,」瑞安拆開信封之後說。這又是新高送來的報告。他猛地從椅子上跳起來。「真是見鬼了!」

「出事了嗎?」古德利問。

「目前你無權了解此事。」

「好像出了什麼事?」納莫諾夫問。

戈洛夫科這時候真是渾身不自在,因為他必須向總統彙報一個重大勝利,而這個勝利的後果恰恰惹得他自己滿心不痛快。「總統,前一段時間我們一直在進行一個計畫,研究如何刺探美國的密碼系統。我們已經取得了一定的勝利,尤其是破獲了對方的外交系統。這篇電文是他們發給幾家美國駐外大使館的內容,我們已經把電文內容全部還原了。」

「然後呢?」

「是誰發的這份電文?」

「你瞧,瑞安,」卡伯特說,「莉茲·埃利奧特非常看重大三角帆最後呈送的這份報告,她希望國務院給她提一些建議。」

「噢,簡直妙極了。這麼一來,我就知道克格勃居然已經把我們的外交密碼都刺探清楚了。美國大使收到的電文新高也讀到了。好啊,現在納莫諾夫也明白咱們都在操心什麼事了。」

「白宮會宣稱,情況也算不上太糟糕。他要是知道了咱們整天操心的這些事,會不會真的影響雙邊關係啊?」局長問。

「簡要回答就是——沒錯,會產生影響。局長,你應當意識到了其實我根本不知道有人發過這封電報,可我又是如何讀到了它的呢?電文內容是一名駐東京的克格勃間諜給我送來的。上帝,這份詢問意見的電文我們是不是連布吉納法索 都發了一份去啊?」

「全部內容他們都了解了嗎?」

傑克的口吻變得有些辛辣起來。「想不想和譯本對照一下?」

「你去見奧爾森。」

「這就動身。」

四十分鐘後,瑞安和克拉克一陣小風般刮進了國家安全局局長羅納德·奧爾森中將的外間辦公室。國家安全局位於馬里蘭州的米德堡,地理位置介於華盛頓和巴爾的摩之間,這裡警備森嚴的氣氛真是酷似阿爾卡特拉斯島 ,只不過周圍沒有舊金山海灣那令人心曠神怡的迷人風光。主樓外圍攔上了雙層圍牆,夜間還有警犬四處巡視——這種布置連中央情報局都覺得未免太戲劇性了一點,實在懶得做——以此作為他們醉心於公眾安全的證據。國家安全局的工作是制定密碼和破譯密碼,把這座星球上所有的電子聲響都記錄下來,並解釋出個子丑寅卯。瑞安把司機留在辦公室外面看《新聞周刊》,自己則大步流星地走進了掌管著這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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