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橄欖球比賽

全美橄欖球聯賽的賽季已經結束了半程,維京隊和電光隊仍然是聯盟中的佼佼者。聖迭戈電光隊員,在加時賽中輸給明尼蘇達隊,但在一星期後的主場比賽中終於揚眉吐氣,以四十五比三的懸殊比分打敗了安納波利斯隊,報了一箭之仇。與此同時,維京隊在星期一晚上的賽事中與巨人隊對壘,以二十一比十七品嘗著險勝的甜蜜。在本賽季第八場比賽的第三節中,托尼·威爾斯終於突破了個人推進一千碼大關,成為本年度眾望所歸的新秀,他已經有幸成為總統倡導的「反對濫用藥品運動」的官方發言人。維京隊和四十九人隊對陣時一路坎坷,不幸以十六比二十四敗北,總戰績為七勝一負,於是和電光隊扯平,然而在國家橄欖球聯盟核心——「黑衣對藍衣」——賽組裡與他們成績最接近的競爭對手是巨熊隊,也不過是四勝三負。聯盟各隊的力量對比總是起起伏伏。美國橄欖球聯合會惟一能給他們帶來威脅的隊伍,和以往一樣,只有海豚隊和突襲者隊,這兩支隊伍都列在電光隊的對決卡上,即將在賽季尾聲時和電光隊一決雌雄。

賽事如此激烈,卻沒有給瑞安帶來一絲安慰。雖然疲倦的感覺席捲全身,可是他仍然要費儘力氣才睡得著覺,疲乏彷彿已經界定了他這一生的狀態。當初,每逢萬千思緒折磨得他無法入睡時,他就會來到窗前,站立著遙望切薩皮克海灣,看著大船小舟在幾英里外穿梭。可是今天他只能坐著,獃獃地看。雙腿是那麼虛弱無力,始終疲憊不堪,就算想站起身來也要有意識地使使勁兒。心理上的壓力、咖啡因和酒精的刺激,胃裡總是產生了太多胃酸,這一下他的胃簡直要鬧革命了。他需要睡眠,需要安眠來舒活緊張的肌肉,需要一夜無夢地睡到天亮,好把頭腦從日常的決斷中解放出來。他需要鍛煉身體,他需要許多東西,他需要重振雄風。然而他毫無睡意,思緒總是縈繞在白天的工作和夜間的失敗上。

傑克很清楚莉茲討厭自己,他甚至自認為很了解這種情緒的起因,那還是幾年前兩人在芝加哥首次會面的時候,當時莉茲心緒不佳,而他自己也沒有好心情,於是兩人之間的開場白變成了一句刻薄話。兩人的差別在於,他往往會把別人怠慢自己的事忘得一乾二淨——總之,絕大多數都不記得了——可莉茲做不到,而總統總是聽信她的話。正因為她橫生枝節,才永遠不會有人知道瑞安在《梵蒂岡協議》中建立的不朽功勛。瑞安成就的這件事稱得上是他在中央情報局任內做的最純潔無瑕的一件事——瑞安對自己在中央情報局的所作所為感到自豪,但他也知道那些只是狹隘的政治策略或者戰略策略,都是為本國利益服務的,而《梵蒂岡協議》不同,它的目標是改善全世界的和平局面。那一份值得驕傲的洞察力!完了,功勞全落在別人頭上了。傑克並不妄想獨吞功勞,這確實並非他一個人單槍匹馬打下的江山,可是他非常希望有人公平地說他也有一份功勞。那算奢求嗎?每天工作十四小時,有不少工作都是趕路時在汽車裡做的,為了國家利益他曾三次冒過生命危險。他圖的究竟是什麼?圖的就是讓一個從本寧頓跑來的玩政治的婊子撕碎他的功勞簿嗎?

莉茲,要不是我,要不是我建功立業,你和你的上司,俄亥俄州來的喬納森·羅伯特·福勒哪裡爬得到現在的地位!

可是這兩個人無論如何也不會知道真相,傑克發過誓。向什麼人發誓呢?圖的又是什麼呢?

最令他不滿的是,如今這件事對他產生了重大影響,而且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全新的影響。那天夜裡他又讓妻子的希望落了空。他真是覺得莫名其妙,好比猛拉燈繩,電燈卻依舊不亮,好比擰動了油門鑰匙想啟動汽車,可是——

彷彿自己不是個男子漢。這種說法最簡單。

我是個男子漢。一個男子漢力所能及的事情我全都做到了。

那就努力向妻子說明原委啊,夥計!

我為親人、為國家殊死搏鬥,為親人、為國家槍殺性命。我在一群出類拔萃的男子漢之中深受景仰。我干過一些機密要事,外人誰都不得與聞,同時所有必須沉默的機密都將保守在我心裡。我此生為國盡忠的辛勞可以和任何男子漢相媲美。

那麼,你怎麼凌晨兩點鐘的時候居然沖著這片水面發獃呢,大俠?

我曾經有過驚天動地的業績!傑克心裡火冒三丈。

有誰知道?有誰在乎?

可我的朋友們會怎麼樣呢?

他們替你做了不少好事——此外,你指的是哪些朋友呢?上一次你跟斯基普·泰勒或者羅比·傑克遜聚會是什麼時候啊?蘭利還有你的朋友呢——為什麼不向他們傾訴自己的委屈呢?

居然已經天明了,他真是大吃一驚,不過再怎麼驚訝也不如看到自己竟然獨自一個人坐在起居室里沉入睡眠更讓他驚詫。傑克站起身來,渾身的肌肉隱隱作痛,只要沒睡著,不管躺幾個小時,都無法緩解肌體的疲乏。這哪裡算得上是睡眠,傑克一邊向浴室走去,一邊在心底暗想。頂多是他還沒有清醒過來。睡眠意味著舒解疲勞,可他還是感覺肌體並沒有得到舒解,因為昨夜他喝了廉價的劣酒,腦袋疼得彷彿快要裂開一樣。惟一的好消息——如果這也能稱之為好消息的話——是卡茜尚未起身。傑克把自己的咖啡解決掉之後,就等候在門口,這時克拉克開車來接他了。

「看得出,這個周末也很不平凡吧,」瑞安上車的時候,克拉克說。

「你怎麼樣,約翰?」

「你瞧,副局長,你要是跟我打馬虎眼,那就隨你的便吧。這兩個月來你看上去簡直糟透了,而現在你一點都沒有好轉,反而越來越糟糕。你上次休假是哪年的事了?跑出去玩個一兩天,要知道,這樣你也許會覺得自己是個真實的人,而不是站在政府機關門口給門票打孔的倒霉蛋兒,成天生怕假如自己一不在崗位上,就沒有人看門了。」

「克拉克,你真是找著了好辦法,讓我一早有了個好心情。」

「嘿,夥計,我只是個負責安全保衛的軍官,可是如果我把『保衛』的工作太當真了你別拿我找樂兒,成不成?」克拉克把車開到路邊,停了下來。「博士,這種事我見過。人的精力總有消耗光的時候,你現在就正在透支自己的精力。你這根蠟燭兩頭兒、中間一起點燃。二十幾歲的時候,這麼猛干算是努力工作,可現在你早就不是二十幾歲了,我這麼跟你啰嗦是怕沒其他人會費心告訴你這些話了。」

「我非常清楚伴隨年紀增長,身體勢必會衰弱下去。」瑞安努力地擠出一個苦笑,想對他表示這種事無足輕重,克拉克你實在太大驚小怪了。

然而他沒笑出來。約翰腦子裡突然跳出一個念頭,今天瑞安的妻子並沒有出現在門口。家裡出什麼問題了?可是,這種話他又沒法問出口,是不是?瑞安的臉色他看在眼裡,看來是夠倒霉的了。絕不會僅僅是操勞的問題。他的疲憊是從心裡溢出來的,上峰下了一連串的命令,那堆狗屎都扛在他肩上,還得支持卡伯特局長,打一出前門,所有的事就他媽的都歸瑞安管,壓力能不大嗎。卡伯特——這人不算壞,他心眼挺好,可問題是他自己在幹些什麼,自己都不清楚。所以國會還得依賴著瑞安,行動處和情報處全靠瑞安一個人指揮協調。這是他分內職責,不能逃避,可他也缺乏點兒變通的機靈勁,有些事明明可以交給別人去辦,處長們原本可以再繃緊點幹活兒,可他們居然把活兒全讓瑞安一個人頂著。要是從副局長辦公室里大吼一聲,興許一切就都改變過來了,可是卡伯特肯支持瑞安嗎?——白宮那些噁心的鬼東西會不會把這一吼看成是傑克接掌大權的徵兆呢?

見鬼的政治!克拉克一邊將車倒回馬路,一邊想。辦公室里的政治陰謀,政治手腕。家裡恐怕也鬧了什麼彆扭,克拉克縱然不清楚到底有什麼問題,但他明白一定有事。

博士,你實在心眼太好了點,哪裡耍得出什麼手段來!

「能給你點建議嗎?」

「直說好了,」傑克一邊瀏覽著急件,一邊答道。

「花上兩個星期時間去迪斯尼樂園或者地中海俱樂部轉轉,找一處海灘散散步。離開這個該死的市中心出去一陣子。」

「孩子們還得上學呢。」

「那把他們從學校接出來一起走,看在上帝的分上!也許把孩子們留在家自己走,只有你和你妻子出門,可能更舒坦。不成,你又不是那種人。那就把孩子們帶上去看米老鼠吧。」

「這可不成,孩子們還得上課呢——」

「他們不過是小學生,又不是研究生,博士。落下兩個星期的課,頂多沒學乘除法,或者不知道『松鼠』這個詞該怎麼寫,對他們的智力發育沒妨礙。你必須躲開這兒一陣子,把電充足了,聞聞該死的玫瑰香味兒去吧!」

「工作太多了放不下,約翰。」

「你得聽我的勸!你知道我親手埋葬的朋友有多少人嗎?你知道跟我一起出去並肩作戰的人里,有多少人根本沒機會討老婆、養活一群孩子,也買不起水邊的豪宅。好多人啊,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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