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魔宮篇·月神傳說(下) 第84章 迷戀如火

大約半個月後,未旭帶著最後一批魔宮主力出發,直奔仙海。虛天情況與外界不同,外人難以入侵,也不用派人留守後方,這次行動幾乎帶走了大半魔眾,等到未旭他們離開,整個魔宮看上去有些空蕩蕩的。

柳梢裹著黑色披風,獨自在空空的魔宮內漫步,像是穿行在煙霧中的幽靈。

「聖尊。」盧笙過來。

「你還沒走?」柳梢停住,驚訝。

「魔宮結界先交給屬下吧,」盧笙道,「聖尊保留完整的實力,屆時奪取地靈眼,會相對安全。」

「也好。」柳梢笑了笑。他的確是考慮周到,如果自己出事,至少魔宮還在,眾魔逃回來也有個容身之地。

牢固的結界撤去,重新換回淡而薄的結界。這場交接帶來輕微的震感,因為支撐不了這麼大的空間,大片土地再次被惡劣魔流吞沒,整個魔宮的地盤縮小了許多。

盧笙沒有立刻走,問了句:「聖尊幾時出發?」

「你們先走吧,我再看看,」柳梢望望四周,不自覺地透出一絲惆悵,「就是有點捨不得,我現在才覺得,原來魔宮這麼好看。」

「因為聖尊終於是聖尊了。」盧笙說完,隱沒在飛煙中。

難得被認可,柳梢卻高興不起來,心想,大概沒有一個英雄會像自己這樣,那種甘願犧牲的豪邁自己是永遠感受不到了。

魔宮地界縮小,不念林已經在結界之外,柳樹與綠床幻景都被摧毀得乾淨。

柳梢緊走幾步站到結界邊緣,怔怔地望著外面那片污濁。

並不美麗,卻不想失去,哪怕是幻象。

意念一瞬,移到幻海。

藍色的海竟然也不見了,只留下大片光禿禿的石頭和幾棵暗黃的怪樹。虛天靈氣不平衡,導致樹木變異,那些樹葉的紋路非常古怪,乍一看像是許多冷笑的眼睛。

怎麼會這樣?柳梢先吃驚,隨即釋然。

他能出什麼事,大概是看到所有人都走了,他也離開了。

「師姐?」洛寧在遠處喚她。

「來了,」柳梢答應著,低頭看空空的雙手。沒有帶來什麼,也沒有帶走什麼。於是柳梢重新抬臉,深深地望了眼這片舊址,「我們走吧。」

從魔宮到仙海的路徑是事先選定的,一路都很順利。仙海雖然連通外界,其實卻屬於大荒地域,只要魔宮不在人間作亂,通常仙門都不會管,因為他們想管也管不過來。柳梢帶著洛寧趕到那邊,盧笙等人早已安頓妥當了。

食心魔想要藉助魔宮查探地點,盧笙當然不會輕易讓他如願,出於諸多考慮,魔宮並未在海上紮營,而是選在離仙海不遠的雀王山脈一帶安頓,大片結界和魔陣鋪開,從外面看還是寂靜山林,其中則藏著一片魔的營地。

魔宮的人陸續前往仙海,做得再隱蔽,鬧出的動靜還是不小。商鏡隱隱覺得此事不尋常,急忙發出仙盟召令,仙門各掌教紛紛趕往青華宮商議。

沖虛殿內,眾掌教仙尊齊集。

商鏡坐在階上,問道:「此事,諸位有何看法?」

紫霄宮玉息真君先開口道:「近日底下弟子在大荒入口處發現異常,原本我只當是魔宮中人進大荒尋葯,誰知之後竟陸續有大批魔族進入仙海,此事未免過於蹊蹺,我便讓他們報了上來。」

丹穀穀主妙派天女道:「徵月又有陰謀?」

「管他什麼陰謀陽謀!」扶生派祝沖不耐煩,站出來道,「魔宮策劃的定不是什麼好事,他們要做,我們就必須阻止!」

商鏡笑道:「事情沒弄清楚,貿然前去豈不中計?大家還是先商議商議吧。」

眾掌教仙尊議論紛紛。事情來得莫名,不過全憑臆測,有說徵月受傷需要尋葯,有說徵月是針對大荒內的邪仙盟而去,甚至有人猜徵月魔宮打算從此離開虛天,入駐大荒。商鏡聽得皺眉,或點頭或搖頭,始終沒個定論。

突然,外面有弟子匆匆來報:「南華派原掌教到了!」

商鏡連忙起身,帶著眾掌教仙尊一同出門相迎。

原西城帶著萬無仙尊等沿著石階快步走上來,眾人紛紛拱手作禮問好,原西城卻顧不得答禮,向身旁謝令齊道:「將東西拿上來。」

謝令齊自懷中取出一本書,雙手呈與商鏡。

商鏡疑惑,接過來翻了下:「尊者的手記?」

「正是,」羽星湖上前解釋,「之前這本手記曾遺失,前日我想起師妹,就在書房裡翻了翻,誰知竟又找到了,掌教恰好接到商宮主召令,就立刻帶我們趕來了。」

商鏡皺眉:「這……」

謝令齊笑道,「魔宮為何入仙海,原因正是在這本手記上。」

大荒之中,風景依稀似舊年。看不見白雪的痕迹,青青草色蔓延,映得中間那些水坑也碧綠碧綠的,清亮的水面伸出巨大而厚重的荷蓋,荷蓋邊緣隨風起伏。

荷上早已坐著個人影,紅白衣袍分外醒目。

柳梢看到他不免意外,止步:「羽師兄?」

「徵月?」羽星湖也沒料到會在這裡發現她,略有些吃驚,立即站起身,「你怎會來這裡?」

這地方只有他與洛歌知道,記憶被人抹去,難怪他會這麼問。柳梢掃視四周:「當初我和洛師兄到過這裡。」

羽星湖盯著她半晌,道:「我的確遺失三個月的記憶,但那只是修鍊不慎傷了意識。」

柳梢不語。

羽星湖又問:「洛師妹呢?」

柳梢道:「她很好。」

「你既然叫我師兄,想必還是記得洛師弟的,」羽星湖語氣軟和了些,「我觀你幾次出手都留有餘地,並未存心害命,洛師弟之事想必也不全怪你,他有心勸化你,殊不知魔性……」

他說到這裡就停住,兩人皆黯然。

魔性的危害六界盡知,也難怪他誤會。柳梢沒有解釋:「仙海的事,我希望師兄別插手。」

羽星湖並未答應,皺眉道:「你既有悔過之心,何必要留在魔宮?或許我是忘記了,不過洛師弟定然不希望你這樣……」

「我走到這步,早就不能回頭,也沒想回頭,」柳梢打斷他,「難道要我自盡謝罪?或者被你們封印後關起來,由得你們處置?總之,我沒有做對不起洛師兄的事,也不需要你們相信。」說完她就要走。

「柳師妹!」羽星湖情不自禁地叫住她,隨即又怔住。

柳梢望著他。

「你們是為地靈眼吧?」羽星湖冷靜了點,「此等神物,我們不能讓它落入魔宮手裡,你若當真知道好歹,就不該再幫他們。」

柳梢道:「地靈眼我一定要拿到。」

「你怎地這麼固執!」羽星湖忍不住上前兩步,又停住,轉向憑然出現的那道白影。

看到來人,柳梢也呆了下。

妖相收斂,白衣黑髮,正是阿浮君,他顯然也沒料到羽星湖會在這裡,一時沒有開口。

三人莫名地陷入沉寂。

憶昔四人飲於此,尊者,少爺,妖王,何等風采!被仙者保護著的少女,何等幸運!

而今眼前風景依舊,唯少一人。

天下最無情的相聚,莫過於「物是人非」四字。留在命運之路上的三人,尊者遺失記憶,妖王已是妖君,少女則成為了人人懼怕的魔尊。

為了不同的原因,卻擁有相同的執著。

大概也是有所觸動,阿浮君負手看了那荷桌許久,才淡聲道:「你的信我已看過,我的答覆,妖闕不參與外界事。」

柳梢冷笑了聲:「機會我是給你了,寄水族跟我沒半點關係,要不是看在訶那面上,誰耐煩管你們!這次你只能信我,我勸你還是再考慮吧。」

「妖闕已經輸過一次。」

「賭過一次,還怕第二次嗎?還是你不敢賭?」

兩人對視,氣勢碰撞,柳梢竟沒退半點。

羽星湖已猜到來人身份,抱拳道:「無跡妖闕,阿浮君?」

阿浮君看看他,竟也點了下頭回應:「尊者別來無恙。」

羽星湖又是一愣。

阿浮君再次轉向柳梢:「我的答覆還是,妖闕不參與外界事。」

「你別後悔!」柳梢憤然轉身。

看兩人情形,羽星湖大略猜到緣由,想是魔宮向妖闕求助,妖闕不肯,這對仙門來說倒是件好事。羽星湖暗暗鬆了口氣,見柳梢要走,忙叫:「且慢!」

柳梢回頭:「羽師兄還要說什麼?」

羽星湖本來打算要再勸她,卻想起旁邊還有阿浮君,地靈眼實在太容易引發貪念,此事不宜聲張,於是他遲疑了片刻,問道:「那石蘭……怎樣了?」

他倒還記得石蘭相救之情,柳梢鼻子一酸:「她受了傷,還好。」

羽星湖欲言又止,半晌嘆了口氣:「你也清楚魔性發作的後果,寧兒在魔宮始終不安全,希望你能儘快讓她回來。」

柳梢點頭,默然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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