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魔宮篇·月神傳說(上) 第74章 誰之救贖

冥海道來去暢通無阻,百妖陵的隊伍果然都撤走了,沿途並沒有埋伏的跡象,想來鷹如真不安好心的話,最有可能就是等在妖界入口,等寄水族回歸妖界,自投羅網。

想到洛寧當時的神情,柳梢莫名地不安,恰好不遠處幾個小鬼巡邏經過,她念頭一轉,招手將他們叫了過來。

上次她出手闊綽,這群小鬼哪有不奉承的:「原來是魔尊大人,魔尊大人有什麼事吩咐小的?」

柳梢低聲問:「白衣回來了吧,你們見過他沒有?」

帶頭那小鬼立刻眉開眼笑地答道:「見過,見過的!」

柳梢鬆了口氣。

一名小鬼插嘴:「方才還看到他往那邊去了呢!」

柳梢愣住。

「說了多少次,白衣大人的行蹤不能隨便泄露!」帶頭小鬼呵斥部下,緊接著又堆上滿臉笑,朝柳梢道,「小的這就帶你老人家去找他!」

閉關修鍊果然是借口。柳梢感覺嘴裡有點發苦,勉強道:「有勞。」

親眼看到寄水族的處境,他真的後悔了?可是只要他們再忍一段時間,等自己殺了食心魔,就能幫寄水族了,為什麼連他也不相信自己呢?不,他不會這樣,肯定是那些長老責怪他,大不了自己當著他們立魔誓,難道自己還會拿命去騙他們不成!

遠遠的,兩道人影踏波行走,女的披著水絨披風,男人白衣白髮,渾身散發著熟悉的感覺。

「魔尊,那就是白衣大人。」小鬼頗有邀功的意思。

柳梢沒有動,只是瞧著兩人的手發愣。

「魔尊大人?」小鬼喚她。

柳梢突然道:「你說,他是白衣?」

「當然,」小鬼奇怪,「難道魔尊大人不認識他?」

柳梢慢慢地握起了手指。

小鬼醒悟過來,忙高聲叫道:「啟稟白衣大人,魔尊前來拜會!」

「師姐?」想不到她這麼快又回來,洛寧慌忙縮回手。

身旁人看她一眼,轉身。

同樣的身材,同樣的雪白長發,同樣的雪白衣袍,連發間的淡藍色飾物也一模一樣,甚至包括眉宇間那絲刻意模仿的溫柔。

可柳梢知道,他不是訶那。

白衣猶在,不見心中人。

對面的人早已料中她的反應,遙遙看著她,不動,不語。

「這……怎麼……」小鬼疑惑地瞧兩人,發現形勢不對連忙住口。兄弟兩個容貌本有八分相似,他這樣裝扮,完全就是另一個白衣訶那,也難怪外人會認錯。

靜。

沒有人詢問,也沒有人解釋,連同冥海那細微的風波聲彷彿也消失了。

藍眸如寒水,黑眸卻漸漸轉赤。

驟然,殺氣膨脹,人影如破風的箭一般沖向對面!

滾滾氣流夾著魔雷光影,劃破海面,拉出一道雪白傷痕,濺起一大片海水。

遭遇致命攻擊,阿浮君依舊面不改色地站在原地,根本沒有半點防禦的意思。

洛寧也沒有阻止。

果不其然,纖掌在阿浮君胸前硬生生地停住了。

「你身上為什麼有訶那的氣息,你怎麼會晉陞的!」她抓住他狠命地搖晃,「為什麼白衣會是你!你為什麼要冒充他?訶那呢?他在哪裡?」

……

阿浮君對她的怒火視若無睹,他隨手彈去肩頭的水珠,淡聲道:「既已猜到,何必多問。」

既已猜到,何必多問。

打破不能晉陞的詛咒,離開水的寄水族,需要付出怎樣的代價?是誰的犧牲,成就了另一個寄水天妖?

柳梢整個人都在發抖。

「師姐,你聽我解釋……」洛寧扶住她的手,想要拉開她。

柳梢不肯放,她固執地抓著阿浮君的手臂,彷彿抓住了最後一絲希望。

「他們肯定認錯了,我是找妖君白衣,白衣訶那,他人呢?」

「我就是白衣。」

「你不是!」俏臉有點猙獰,她再次揮掌,「你不是白衣!」

阿浮君仍是神態從容,眼睛都不眨一下。

沒錯,他身上有兄長相同的血脈,真水元中多了一縷提純的水元,他是白衣的延續,她又怎麼會下手?

手高高地舉在半空,顫得厲害。

突然,柳梢像是渾身脫力般,放開他,後退幾步跌坐在海面,捂住臉。

有液體從指縫間沁出。

這一刻,哪管什麼魔尊威嚴,哪管什麼魔宮顏面,她就是柳梢,想哭就哭的柳梢,於是她就這麼當著寄水妖王的面哭起來。

「你們就不肯等一等,你們為什麼不肯信我!」

「師姐,沒那麼簡單,」洛寧紅著眼圈蹲在她面前,輕聲道,「寄水族不能等,形勢也容不得他們等,寄水族需要一個新的白衣,其實……他一直都有惦記你的。」

「我才不稀罕!」柳梢狠狠地抹了把眼淚,翻身爬起來,「他根本就沒想過我!隨便他為寄水族做什麼,關我什麼事!」

不管洛寧的呼聲,她化風而走。

毫無預兆地,魔宮內,不念林幻境轟然破碎,化為無數潔白的光點,消失在濁霧之中。

虛構的美景終究會消失,光禿禿的土石,是最後留下的真實。

面對不念林的變化,巡邏的魔兵們驚愕莫名,下意識地查看虛天魔宮結界,發現又沒有其他動靜了,估計就是新魔尊在耍脾氣,於是他們繼續談笑著走開。

月站在幻海中,斗篷下,藍波在銀紋靴邊跳躍。

「主人,你會答應她的條件?」

「你認為?」

「我認為,比起你的歷史,最近你的道德標準越來越高了,」半空傳來藍叱的聲音,「為了魔族的未來,犧牲一下是可以的,你可以把她當成那些魔妓,或者……」

「我要再說一遍,藍叱,她只是個小孩。」

「小孩才能帶來罪惡的刺激啊。」

他正要開口,卻被突如其來的動靜打斷,他不由得跟著轉過身:「嗯?是不念林。」

伴隨著強勁的風聲,少女如同跳躍的鬼火,又如發怒的野獸,徑直闖入幻海。

身在半空,掌心魔雷已出。

就如預料中那般,他只是輕輕揮了下手,在半空划過一道美麗的紫色弧線,威力巨大的魔雷就在他身邊爆裂成一片深藍色的煙花,無聲無息。

「柳梢兒,你放任魔性了。」警告。

她瞪著通紅的眼,什麼也不聽,什麼也不說,雙掌拍向他的胸膛。

沒有任何招式,實實在在的一掌,動用了全部的魔力,明白地顯示出她殺人的決心。

掌力到他身上,猶如石沉大海。

他微微低頭,顯然也很意外:「你要殺我?」

「我要殺你!為什麼我殺不了你!」她同樣意外地看著自己的雙手,隨即瘋狂大叫,「你到底是誰!是誰!要不是你,我怎麼會變成魔,留在這該死的魔界!你自己那麼厲害,為什麼還要找我!為什麼跟著我,為什麼非要選中我!」

「好了,」他抓住她的手,溫和地安撫,「出了什麼事?」

杏眼狠狠地盯著他,淚水折射出強烈的恨意,她啞聲道:「我去過寄水族了。」

他愣了下:「你知道了。」

「你一直會騙人,我還差點就相信你了,我是你的公主,」她停了停,慘然大笑,「公主啊!什麼公主!什麼破公主!」

早知道你的公主有這樣可悲的命運,我還會貪念那三天的快樂嗎?

柳梢大笑,眼淚滾滾。

他終於解釋道:「他遲早都會回歸寄水族,有沒有我都一樣,我阻止你去,是不希望你傷心。」

「你以為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之前你就哄他走,」她不可思議地望著他,「原來你真的把我當成了傻子,要不是你向百妖陵泄露訶那的行蹤,他怎麼會離開魔宮!他沒有回寄水族,又怎麼會……怎麼會……」

薄唇微微張開,他到底只是嘆了口氣:「隱瞞真相,我很抱歉。」

「抱歉?」她收了眼淚,極其惡毒地冷笑,「他死了,你以為就可以控制我了?我告訴你,你休想,休想!我要讓你什麼都得不到!」

他攔住她,嘗試安撫:「柳梢兒,我們需要好好地說話,你不是喜歡我嗎?」

「發生這麼多事,我們還能好好的?」她甩開他的手,「別做夢了,我會喜歡你?我恨你!恨不能殺了你!」

看著她衝出幻海,月沉默片刻,轉身:「不敢出來嗎,真正的幕後人。」

「有何不敢。」盧笙現身幻海上,負手而立。

「逼走白衣,是一個錯誤且多餘的決定。」

「這是最有效的辦法,如今魔宮也需要這個魔尊,但我們不希望看到有外人能左右她的意見,魔尊應該屬於魔宮,不是屬於白衣。」

「她知道真相,會要你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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