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大荒篇·滄浪琴歌(下) 第56章 草靈之心

過了七日,酒終於釀好,打開寶瓶蓮就能聞到濃郁的香氣,饒是柳梢並不嗜酒,也難以抗拒這種香味,兩人帶著酒重新回到登天道下。

「有露酒,你就能引出那隻小草靈了,」月提醒她,「但你傷未痊癒,要上登天道不容易。」

柳梢看看手中的酒:「我的魔丹停止運轉了。」

「嗯,這樣可以減緩魔性發作,但也會影響你療傷。」

果然是他出手壓制了魔丹,難怪這次傷勢恢複得格外緩慢。柳梢道:「你說過不會幫我。」

「我在幫你嗎?」他笑著,「柳梢兒居然肯承認了。」

「我也不稀罕你幫。」

「那接下來就要靠你自己了。」他很有風度地讓到旁邊。

柳梢看他兩眼,大步走到石梯下,飛身而起。

修行者當然不用一步步地攀爬石梯浪費時間,柳梢如今擁有稱霸魔宮的修為,多少有些自傲,很快就飛到石級盡處,沖入強氣流。哪知看似尋常的氣流團,內部竟還有許多小股氣流各自流竄,混亂無比,帶來恐怖的撕扯之力,渾身魔力根本不堪一擊,柳梢大為驚恐,這才明白天地自然之威絕非修行者能撼動,難怪連洛歌也輕易不入氣流團,換做修為淺薄者,定要被當場撕成碎片。

柳梢費儘力氣在氣流團里掙扎了一柱香工夫,終於支撐不住,整個人如斷線的風箏般跌落!

這麼高,魔體也要重傷。

回氣不及,柳梢生生在半空急出冷汗。

「嘭」的一聲響,身體似乎砸到了某個軟軟的東西,與此同時,月的聲音響起——

「你真是太不小心了,藍叱。」

柳梢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掀翻,有個小人從她身下爬起來,赫然是藍叱。他的模樣頗為狼狽,斗篷帽被砸掉了,露出小小圓臉,滿是塵土,額頭上有個黑色的花紋印記。

想不到他會突然冒出來當自己的肉墊,柳梢爬起來悶悶地問:「你還好吧?」

藍叱低哼,看樣子傷得並不嚴重。

「原來你還有救人的習慣,」月抬起手,拍拍他的腦袋,「真是值得嘉賞。」

藍叱拉下斗篷帽蓋住小臉,跳上半空消失。

柳梢表情複雜地瞟了瞟月,很快又將視線移開,再次仰望登天道,心有餘悸——那層氣流實在太強悍,自己這點力量在它面前完全不值一提。

「你太性急了。」月顯然看出了她的灰心。

柳梢搖頭道:「這種地方,根本沒人能上去。」

「登天之道,豈會容易,」月停了停,「造化之氣,可生萬物,也可毀滅一切,關鍵只在你如何疏導。」

「疏導?」柳梢疑惑地望著他。

他含笑站在石梯旁,也不說話。

杏眼漸漸明亮起來,柳梢突然伸手攀著石梯開始往上爬。剛爬出第一步,便有細細的氣流向足下流竄。柳梢大喜,看來自己沒猜錯,這些石梯就有導氣的用途,將造化之氣導向大地。

果不其然,柳梢再次試探著進入強氣流時,氣流團的威力明顯變弱了許多,儘管過程還是艱險,但柳梢已經能勉強應付了,撐了大約半個時辰,她終於找到時機衝出氣流團。

上方還是氣流!

萬萬沒料到會遭遇雙層氣流,柳梢乍脫身又陷險境,登時駭然,慌忙運起全身魔力與那股撕扯之力對抗。然而這樣一來,她根本沒有餘力再頂風上行,身體眼看著就要往下墜!

視野中出現了熟悉的身影。

他上來了!柳梢此刻哪裡顧得許多,急中生智,索性往他肩頭踩了一腳,借力而上,直衝峰頂!

峰頂沒有想像中那麼險惡,景色居然還不錯,簡直是別有天地。平坦的草地上長滿了野草小花,顏色各異,崖邊還有幾棵高大翠綠的怪樹,幾根藤條從樹上垂下,十分幽靜。

雙足落到實地,柳梢長長地吐出口氣,等到僵硬的身體完全放鬆,她才回頭察看,發現月也站在旁邊。

肩頭腳印明顯,月微微勾唇:「我順便上來走走,能幫到你真是不稀罕。」

柳梢被噎得無言以對,驚疑地打量他:「你很容易就能上來?」

他抬手拂去腳印:「誰說我容易了,我魔力不繼真氣不足,需要調息好幾天。」

柳梢低哼,不理他了。

有登天道這樣險惡的地勢保護,六界沒幾個人夠能力上來,難怪那隻百年草靈能倖存至今。確定四周無人,柳梢就動手在草地上設陣,陣圖完成,她便取出寶瓶蓮插到陣中央,順手打開塞子,登時酒香四溢。

陷阱和誘餌都準備好了,為防止意外,柳梢仔細地檢查了兩遍,又在外面加設一層地魔渾天禁陣,然後才飛身掠上遠處的大樹,收斂氣息,隱藏在枝葉間。

「做的很好。」他不知何時已站在身後。

柳梢差點掉下樹。

「真是太冒失了,」他順手撈回她,又故意湊近,「咦,你在躲什麼?」

「誰說我躲了!」柳梢大怒,立刻跳到旁邊樹杈上,「我用的著躲?別忘了我是你唯一的希望,我有什麼好怕的!」

他笑起來:「小心了,我的希望。」

這種地方格外寂寞,鳥鳴聲也聽不到,濃郁的酒香在草地上浮動,十分誘人,然而兩人在樹上等了整整一日,也沒見下面有任何動靜。

柳梢惦記著洛寧的傷,心浮氣躁,漸漸地有些坐不住:「你是不是騙我的?」

月答道:「怎麼會。」

柳梢冷笑:「沒人騙我,我怎麼會落到這個地步,騙我的都是無恥的王八蛋!」

她開始翻老賬,月果然無法反駁,咳嗽了聲:「好了柳梢兒,罵人可不好。」

「我罵的又不是人。」

「女孩兒要斯文。」

柳梢「呸」了聲:「我就不斯文怎麼!」

月似乎也有些頭疼,只好嘆氣,眨眼便站到了樹下,俯身從草地上折了兩片草葉,略作修裁之後,他將草葉放到薄唇邊。

奇妙的樂聲自唇間流淌出來,反覆的幾句,調子極其簡單。

可惜柳梢實在沒多少音樂天賦,之前學琴都是為了壓制魔性,哪裡懂得欣賞,她耐著性子聽了半晌,除了比較動聽,也沒什麼特別感受,於是她跳下樹大聲問:「喂,草靈呢!」

月仿若未聞,似乎很入神。

柳梢直接搶過他的草葉丟掉:「吹什麼!我問你話呢!」

「柳梢兒,」月沉沉地道,「你懂不懂什麼叫知音?」

「誰要當你的知音!」

「來了。」

柳梢莫名地扭頭看,發現草地上不知何時多了個小娃娃,兩三歲左右,渾身發綠,頭頂一片綠葉帽子,正抱著寶瓶蓮貪婪地吸鼻子呢。

小娃娃顯然對柳梢打斷樂曲很不滿,氣呼呼地將她推開,然後笑嘻嘻地拉著月的斗篷,竟是一副認識他的模樣。

感應到那獨特的靈氣,柳梢驚喜萬分,毫不遲疑地使了個地縛術。

發現上當,小草靈尖叫著跳起來,消失了!

這小東西法力不高,卻能擺脫地縛術!柳梢早就防備著意外,揮手隔空一划,隱藏的的法陣運轉起來,草靈再次被迫現形,滾回草地中央,望著月的眼睛裡滿是委屈。

做出類似背叛的行為,月並無半分愧疚:「草靈之心是固魂良藥,能徹底治好魂傷。」

洛寧有希望徹底痊癒?這的確是好消息。柳梢遲疑了下,問:「你們認識?」

月答道:「見過一面。」

柳梢聞言放心了,走過去。

小草靈畢竟是天地靈物,感應到殺氣,只會瑟瑟發抖,眼眶裡竟流出兩滴綠色的液體。

「咦,它會哭呢。」月在旁邊說道。

柳梢也愣了下,之前知道它是草木,沒覺得有什麼不妥,如今它化了嬰兒的身形,還做出這般可憐狀,的確有些怪怪的。

「它又不是人。」柳梢低哼。

「取走草心,它將枯萎而亡。」

「關我什麼事!」

「草靈常被捕殺煉藥,難得它存活至今。」

「關我什麼事!」柳梢大聲道,「我也是為了救洛寧!」

「你會殺了它。」

柳梢將心一橫,伸手抓向草靈:「隨便你怎麼看!」

三個月時間已過半,草靈之心是洛寧的生機。每個人都有必須守護的東西,有時候連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又哪管得了別人呢?

柳梢硬起心腸說服自己,可是面對草靈悲傷的眼睛,那手就猶如被固定在半空,遲遲落不下去。

眼角餘光里,紫水精光芒閃爍,猶如帶著笑意的視線。

「看什麼,我又不怕!」柳梢莫名地惱怒,同時將手往下壓了壓。

「那多殘忍啊,」月摸摸小草靈頭頂的葉子,「它很可憐不是嗎?」

可憐?柳梢像是被點燃的爆竹,火氣完全噴發,「哈」地笑了聲:「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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