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師兄快來呀!」
「救命!」
……
連叫了幾聲都沒有任何回應,柳梢扭頭看,只見月站在背後,左手輕輕拉著斗篷門襟,笑的樣子還是那麼可厭。
「哎,其實叫也沒什麼。」他說的話更可厭。
周圍有結界,她的反應完全在他的掌握之中。柳梢忍著沒有發脾氣,因為無論她怎麼發作,這個人都不會受到影響,最終氣到的只有她自己。
「是誰把我們柳梢兒氣得一個人跑出來?」
「誰說我生氣,我出來散心不行啊!」柳梢跳開,遠離那可惡的誘惑,「魔族的未來,我已經考慮過了。」
他「哦」了聲:「那麼你的答案是?」
柳梢不答反問:「你知道的很多,對不對?」
他立即否認:「哪有,我可什麼都不知道啊。」
「啊呸!」柳梢根本不信他的鬼話,「你先告訴我,羽師兄的妻子在哪裡,我就告訴你答案。」
月沉默片刻,嘆氣:「解魔鈴,解魔鈴,此名其實是誤傳,你知道它原本叫什麼?」
「叫什麼?」
「它叫祭魔鈴,雖以仙力煉成,卻是以魔魄為祭,取魔之煞氣,達到以魔攻魔之效用,」見她不明白,他再加了一句,「倘若有損,自然也要取魔魂修補。」
柳梢似懂非懂:「這跟羽師兄的妻子有什麼關係?」
月不肯再往下說了:「答案我已經告訴你,現在輪到你了。」
柳梢回過神:「我不能幫你。」不等他開口,她就搶先道:「你一定以為,我是討厭你才這麼說吧?」
「不是嗎?」
「不是,」柳梢道,「你想給魔族什麼樣的未來呢?魔族修鍊太快了,如果他們擺脫魔性,沒有弱點,很快就會六界無敵,那個時候,他們會比食心魔更可怕!」
乍聽到這番話,月明顯有點意外,半晌,他笑了:「柳梢兒,這真是你的想法?」
柳梢抬高下巴:「對,我想了很久,覺得不能幫你。」
這就是跟著洛歌的變化?月「嗯」了聲表示肯定,語氣也認真起來:「很好,柳梢兒,我們就講道理。你說魔強大可怕,但最早出現仙的存在時,又有誰能保證他們一定會守護蒼生呢?」
「這……」
「仙門一定無敗類,魔族一定無善者?」
「當然不是,」柳梢立即道,「謝令齊就是仙門敗類!」
「所以,不是仙魔定善惡,而是善惡分仙魔。就算有朝一日魔占天下,魔中亦會生仙道。」
惡能永遠統治世界嗎?不會,如果一群惡人佔領了世界,邪惡的環境里也會產生善者與他們對抗,就算他們殺光所有人,他們自己乃至子孫後代中也會逐漸產生善者,人們擁護的永遠是善者,所以世界註定由善統治。
柳梢聽不懂他這番道理,固執地搖頭:「不一樣,入魔的很多人都心懷仇恨,兇狠殘忍,說殺人就殺人,哪能跟仙比!他們強大了,肯定就會禍害六界!」
「因為害怕毀滅,就不允許強大嗎?」
「對!不管他們將來是魔是仙,我只知道他們現在強大了會害死很多人,」柳梢道,「你就是在引我做壞事,我不會幫你的!」
月不再繼續勸了,嘆息:「柳梢兒,你這樣,會讓我放棄你。」
又是被放棄?柳梢愣了下,揚臉就走:「隨便你!」
「魔相真難看,還是收了吧。」他在她身後說道。
「不關你的事!」柳梢低哼,頭也不回。
直到她大步走出林外,月還是站在那裡,輕輕地撫摸著那顆紫水精戒指。
「她的答案讓人失望,不過眼前有另一個更好的選擇,你可以考慮。」虛空中傳來藍叱的聲音。
「食心魔是好的選擇?」
「他是以仙入魔,那滴血可能會讓他恢複仙性,你的目的更容易達到。」
「我該放棄她?」
「遲早的事,她本來就註定要被放棄。」
許久的沉默。
月終於開口道:「沒錯,我會考慮。」
解魔鈴,祭魔鈴,究竟是什麼意思?這跟武式微的下落有什麼關係?柳梢帶著滿腹疑問,踏著荷花飛掠,遠遠地就聽見洛歌的聲音。
「食心魔能逃脫,是有人接應。」
「是拖住你的那女人,」羽星湖撫掌道,「仙門師姐妹沒見你看一眼,魔女你倒是一個兩個都認識,說吧,你不肯動她,她是誰?」
洛歌道:「尚未確定。」
柳梢冷笑。
做壞事的女魔他捨不得殺,卻對自己說什麼「應該怎麼做」!
洛歌見她回來,也就沒往下說了。
身下蓮葉搖搖,羽星湖懶得追問,仰頭飲盡杯中酒,又提壺斟滿,神采十足的雙眸有些迷離,看樣子那壺酒全都被他一個人喝了。
腰間,暗紅色的解魔鈴隨動作晃動,發出輕微的響聲。
鈴聲猶如風中低語,明明清幽悅耳,卻帶來一種奇異的刺心感。
解魔鈴……
柳梢猛地想到什麼,不可思議地睜大眼睛!
解魔鈴,祭魔鈴,武式微為救丈夫,帶著損壞的解魔鈴趕回南華派,適逢大戰,魔魂本不難取,但縱然是魔,仙門也肯給他們轉世改過的機會,何況以魂魄煉法器乃是有傷天和的事情,天罰的教訓沒人敢忘,當初羽星湖煉成這法器純屬因緣巧合。情勢危急,武式微一時之間又要去哪裡尋找魔魂來修補解魔鈴?
完好的解魔鈴,又是用了誰的魂魄?
柳梢只覺得喉嚨被什麼堵住了,半個字也吐不出來。
她一直在他身邊,他卻找不到。
「柳師妹?」羽星湖順著她的視線看了眼,隨手將鈴鐺一收,站起來,「你們明日就要起程回去,不如早點歇息,我再去附近走走,看能不能找到食心魔的線索。」
柳梢忍不住道:「羽師兄,你還要找……」
「去找一找也好。」洛歌打斷她。
平靜的語氣,帶著洞悉一切的透徹。柳梢對上他的視線,怔了怔,隨即垂下眼帘。
原來知道答案的,不只她一個。
解魔鈴是羽星湖親手煉出來的法器,如何修補,他會不清楚?有些事明明知道,卻不肯承認,不肯說出來,那多難過啊。
柳梢摸摸心口。
多難過啊。
第二日清晨,柳梢在鳥鳴聲中醒來,三人就此作別,羽星湖繼續往大荒深處尋找「失蹤」的愛妻,順便探查食心魔的線索,洛歌和柳梢也在周圍一帶再次進行了搜查,確定無線索,才起程往回走。
歸途的路線沒有什麼變化,新鮮感自然也沒有,洛歌並不急著趕路,每到一處都會向周圍的妖物靈獸詢問消息,柳梢絲毫不關心他的問話內容,還是顯著副魔相,氣氛無端地顯得沉悶。
黑雲彌空,風雨晚來。
不肯受洛歌照顧,柳梢法力消耗得相當快,她看準旁邊峭壁上有塊凹進去的平台,扭身就掠過去。
剛落到平台上,洛歌也踏著浮雲決過來。
「我要修鍊,吵死了!」柳梢背轉身。
洛歌走下浮雲決,並沒說話,只在平台邊緣坐下。
柳梢更加惱怒,閉上眼睛運氣。
狂風猛烈,吹得呼呼作響,沒多久就傳來雨點打在岩石上的聲音,雜亂密集,到最後連成一片。
縱使閉著眼睛,一顆心怎麼也靜不下來,柳梢突然想起不久前那場大雨。陽夾山下,她卧劍,他浮波,雨濺清流,一個個小水花在他潔白的衣擺旁跳動,就連每一朵水花她都記得清晰無比。
今夕同樣的風雨,已經沒有了那時的美妙,雨氣侵入平台,魔體竟感受到了寒冷。
柳梢幾次忍不住悄悄地側身,瞟平台邊的白影。
浮雲決倒豎,劍身光華流動,映出旁邊突兀的岩石。他面朝風雨而坐,僅留背影對她,白衣鋪地,衣擺和袖襟都被雨點濺上了許多污跡。
柳梢再低頭看看身上的黑色衣裳,她故意穿跟他完全相反的黑色,有賭氣劃清界限的意思。
他是仙,她是魔,她也不稀罕他管!
柳梢重新閉目。
忽然,身畔風住,雨聲也消失了。
柳梢忙又睜眼看過去,只見仙者穩坐不動,黑髮被風吹得散亂。原來外面的風雨並沒有停,而是他察覺她分神,設置了結界,讓她免受干擾。
這算什麼?她差點被害死,他以為這樣就沒事了?要是她真的死了,他再怎麼示好也沒用!都是假好心!
心結難解,委屈與怒意催發魔性。
不知不覺間,柳梢面部浮上一層薄薄的黑氣,體內的真氣開始不聽使喚地流竄。
這是怎麼回事?
柳梢隱約察覺不對勁,怎奈視線越來越模糊,耳中傳來奇怪的鳴聲,原本清晰的頭腦也慢慢變得遲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