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仙界篇·魔之守護 第31章 東華焚海

無跡妖闕外,水桶粗的巨藤拔地而起,在半空中盤繞成兩座拱形副樓,呈現古銅綠色,如同兩道獠牙般矗立左右,藤身上偶爾會出現一點一點的綠光,那是值守妖兵的眼睛。

大殿內,妖火漂浮,散落在六層高階之間,映得冰屏光華閃閃。

「想不到食心魔竟是魔尊徵月,」屏後之人嘆息,「難怪能多次擺脫我的追蹤。」

雪衣素凈,黑髮間僅有支無色剔透的簪子,阿浮君站在水簾台上,眉頭微鎖:「徵月死,魔宮結界卻未破,魔宮的反應更令人意外。」

「魔界禁術,非你我能知曉。」

「如仙門所言,徵月自封魔力附於凡人屍身,殺人取心是為保肉身生機,但要維持生機,飲血吸陽都是魔宮手段,為何只取人心?若非徵月之傷出了變故,便是另有內情,」阿浮君停了停,「主君曾親眼見食心魔對那女娃動手,徵月潛伏在她身邊多年,真要下手,挑的時間太不合適。」

白衣沉吟:「你說的也有道理。」

「何況,洛歌不在,」阿浮君淡淡地道,「這一切,都是在洛歌離開的情況下進行的。」

白衣道:「若徵月不是食心魔,事情就複雜了。」

「且看洛歌如何反應,主君無須費心。」

「但那柳梢也消失了……」

「不出所料的話,她應該去了魔界,」阿浮君道,「主君太在意外界事了,拿下百妖陵,無跡妖闕才有資格競逐六界。」

「你知道我是……」

「我理解主君想要解救族人的迫切心情,但在族人眼裡,主君的成就才是他們的希望,戰火將燃,此時分心是為不智,與其冒險追逐不切實際的未來,不如放眼當下,請主君先安族人之心,他日妖界一統,有的是時間去查證,寄水族已忍受數萬年,便有再等萬年的堅持,那時我定然支持主君。」

白衣沉默半晌,道:「也許你更適合……」

「阿浮會支持主君,成就寄水族的榮耀。」

六界曾有傳言,仙魔本無區別,魔道,便是另一個仙道。

當然,沒人會相信這句話。

因為盧笙與百鶴子的緣故,柳梢本來對魔沒那麼反感,直到親眼見識了未旭的手段,她才真正明白魔的可怕之處,加上對盧笙有了提防之心,她更是過得提心弔膽,不敢亂跑,天天躲在幻海里修鍊。好在幻海地方偏僻,魔宮也沒人注意到多了個同類,連盧笙都似乎遺忘了她的存在,還算安全。

三個月後,幻海結界完成,柳梢算是有了真正意義上的住所。可「從頭開始」四個字說著簡單,做起來卻不容易,三個月始終不能和六年相比,如今她的修為遠不如武道時期。

什麼時候才能報仇?

柳梢不是個很有耐性的人,適逢突破的小關口,她竟然開始暴躁起來。這種情形不論在仙門還是武道都很危險,好在魔道是異類,魔丹自行運轉,真氣似乎並沒有走岔的跡象。突破瞬間,魔丹如同脫去一層束縛,隱隱現光華,柳梢煩躁地拍出一掌,幻海上如同颳起狂風,景物陷入混亂。

就在這時候,體內有了動靜!

神秘力量再次爆發,太陰之氣與濁氣以比平日快幾倍的速度吸納進來!

這種速度未免瘋狂,然而有神秘力量相助,柳梢還是很容易就將它們收服煉化了。

再看時,魔丹微微泛紅,魔力比之前增加了一倍不止!

柳梢狂喜之下也不管什麼,來多少就煉化多少,隨著魔力成倍增加,杏眼不知不覺又染上血色。

擁有力量又如何,她還是一個人。

都是仙門害的!

隨著吸納的濁氣增多,面上戾氣越來越重,狂躁的情緒開始失控,體內靈氣呈現嚴重的失衡感,迫切地想要什麼東西來壓制魔丹的躁動,空中稀薄的氣體根本滿足不了!

那種氣息……

柳梢猛然躍起,如旋風般衝出幻海。

氣流的異常引來不少魔兵觀望,魔道小突破很容易,但造成這麼大動靜實屬罕見,眾人都驚疑不定,見她狂奔出來更吃了一驚。

體內魔力因失衡而衝撞叫囂,柳梢此刻完全失控,什麼都不怕,揮掌直衝過去,登時好幾個魔兵被震飛。

這哪裡是小突破的修為!眾魔兵大驚,正欲合力圍堵她,突然一個人沉著臉走過來,身材矮矮瘦瘦的,鷹眼高鼻,面黑如漆。

他厲聲喝問:「怎麼了?」

眾魔兵忙作禮道:「左聖使,你看她……」

此人正是與盧笙齊名的左聖使笈中道,他也察覺氣流有異,見柳梢這副模樣不由駭然,難怪聖君如此重視這女娃,哪有這麼修鍊的!

先稟報聖君再說。笈中道果斷地抬手制止眾人:「放她去吧。」

煙霧結界散開,露出血紅色的地氈,怪異的獸雕吐著血紅色的火光,未旭一身紅衣歪在墨蘭榻上,無聊地轉動著手中玉杯,見柳梢闖進來,他便轉臉沖她一笑,似乎是早就知道她會來。

冥冥中似有指引,柳梢不知不覺找到這裡,只管掃視四周。

「姐姐,」少年的眉眼身段,卻有著成年男人的優雅,未旭離榻起身,端著杯子走到她面前,「我早就為你準備好了。」

白玉杯中,盛著半杯殷紅的血液。

血液猶自散發著熱氣,之前曾噁心得令她作嘔,可現在它似乎變得鮮香可愛,散發著獨特的氣息……這是她需要的!

柳梢情不自禁地去接,突然間又清醒過來,意識到這是什麼,慌忙倒退幾步:「誰要喝這個!」

「那你來找什麼呢?」未旭笑嘻嘻地道,「你需要的就是它。」

要喝人血?柳梢立即想起那兩個可憐的女人,真被嚇到了:「我才不害人!」

「她們又不是好人。」未旭將杯子放到瑪瑙桌上,拍拍手,上次那兩個女魔便押著個人走進來。那人穿著青白色袍子,估計是被封了穴,縱有滿臉的憤怒與傲然,也只能任由擺布。

「你做什麼!」柳梢滿臉戒備。

「他是仙門的。」

仙門?柳梢深恨這兩個字,果然魔性又起,體內的失衡感更重,她上前抓住那人的脖子。

那人被從地上生生地拎起來,眼睛因為呼吸困難而瞪得更大,裡面滿是不屈的神色。

柳梢完全無視,朝他臉上啐了口。

自以為守護蒼生很高尚呀,仙門有什麼了不起!冤枉陸離是食心魔,還想連自己一塊兒殺了,對他們客氣什麼!

肉體特有的氣息勾起慾望,柳梢貪婪地呼吸。

「這就對了,你是魔,天生就該拿他們補養,」未旭的聲音在耳畔,「入了魔道,還想什麼正義什麼無辜,魔就該隨心所欲,這裡誰不是走投無路才入魔的?是他們害我們變成這樣,他們殺我們的人,我們也殺他們的人,沒有誰對誰錯。」

他們害了陸離,吃他們有什麼錯!柳梢重重地將那弟子摔到地上,然後抬起另一隻手,屈指成抓,朝他的後腦扣去。

紅衣少年站在旁邊,笑看這一切。

杏眼腥紅,柳梢扣住那人的腦袋,卻遲遲沒有動作。

「仙魔勢不兩立,」未旭湊近她,「他還在心裡罵你呢,喝他的血,吸他的生氣,讓他知道你的厲害!」

喝血?吸人生氣?這是在做什麼呢?

印堂處黑氣濃郁,其中隱隱現出一點清光,柳梢茫然轉頭,瞥見未旭似笑非笑的眼神,登時如被雷霆擊中,猛地縮回手。

吃人!竟然想吃人!自己真的變成了可怕的魔?

未旭沒料到她能清醒,意外地挑眉:「這都下不了手,你還想報仇?」

柳梢咬了咬唇,盡量控制著沒有顫抖,大聲道:「他又沒害我,我只殺商鏡他們!」

「哎——」未旭揉揉她的臉,「商鏡有那麼多弟子,他們會阻止你,那時你也不殺人?」

「誰敢攔我,我再殺他們!」柳梢裝作若無其事,昂著頭大步走了。

未旭看著她的背影陷入沉思,似有不解。

出了迷霧還是迷霧,漫天飛煙遊走,連虛天那片冷月也顯得朦朧妖異,遠不如外面的月亮真實,在它照射下的魔宮,也許時刻都在發生著殘忍之事,這真是個可怕的地方。

一次小突破,魔力就莫名地增長了好幾倍,已經超過武道時期,才短短三個月而已!

柳梢沒有絲毫興奮的感覺。

失衡感依然存在,她甚至能感覺到哪裡有生人,那種氣息就像是誘餌,幾乎讓她發狂。這是不是意味著,修為加深,她就會害人?

前方是蔚藍的幻海,一道秀頎人影立於海上,察覺她回來,他便轉過身,彎彎的唇角格外魅人。

柳梢哼了聲,立即掉轉方向走了。

七月流火,八月風高,秋意滲透千家萬戶。食心魔服誅的消息早已在人間傳開,這無疑又為仙門增添了一筆美名,真正的食心魔再沒露面,似乎確定了這件事的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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