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前世今生 第四章 赴宴

二月早春,花圃里滿眼新綠,白衣如雪,擁著紅衣如火。

丫鬟們呈上小銀剪。

段斐笑推懷中人:「好花配美人兒,去選兩朵花戴。」

天氣尚寒,群花初醒,含苞待放,晚梅花剛凋零,桃花將吐,早杏花也綻了一兩枝,其餘開了的雖不少,卻都是些不起眼的雜花,惟獨斜坡下那叢茶花開得正盛,清晨几絲細雨滋潤,花的顏色愈深了些,紅而美,遠遠望去就像一團團燃燒的火焰。

彷彿有種奇特的力量在指引,紅凝心中一動,緩步走過去。

越接近,那茶花越發鮮活,彷彿有了生命。

紅凝俯身作挑選狀,事實上卻在發獃,自從進來這園子之後,總被一種熟悉而不安的感覺纏繞著,可具體又說不出來是哪裡不對,這裡的每件景物、每個人、以及日常發生的事,都和往常經歷的見過的沒什麼兩樣,並無任何不合理之處,然而那聽竹軒,這茶花,都讓她感覺似曾相識,冥冥中好象有什麼聲音在召喚。

正在出神,段斐已伸手將她拉起來:「怎麼了?」

紅凝忙拋開思緒,一笑:「這麼多,不知道選哪一朵。」

段斐看看那花,又看她:「這花倒配你,我來選。」

眼見小銀剪伸向花枝,忽然沒來由心痛,紅凝拉住他的手:「算了,好好的摘它做什麼,不如開得長久好看。」

段斐含笑低頭:「美人兒既知道惜花,也該明白,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此情此景想到這兩句詩不出奇,但自他口中念出來,無端便帶上了幾分挑逗之意,紅凝忍不住笑了,這是個不知名的朝代,想不到也有這詩,可見天底下處處有巧合,更巧的是二人前世有關係,今生偏又遇上,不知將會發生什麼事,難道真如錦繡所言,一世緣盡就再沒瓜葛了?

她只作不懂:「我沒念過幾本書,怎及段公子風雅。」

段斐不逼她:「不戴花了?」

紅凝指著牆頭紅杏:「摘兩朵吧。」

段斐將銀剪遞給丫鬟。

兩朵紅杏鮮妍,煞是好看,剪得恰到好處,採花的丫鬟眼光也很不俗,然而紅凝接到手裡便覺一陣煩躁,隨手丟開:「不戴了。」

段斐既不驚訝也不生氣,笑道:「原來是我看錯,將你誤當作惜花之人。」

剛說完,就見一個五十來歲穿戴體面的家僕走來,正是韓管家,與眾丫鬟招呼過,他上前問:「公子,如今只剩這摘月台了,是不是儘快動工?」

不遠處堆著巨石,一塊塊壘得如山高,想是等著鏟了這些花就用來修建摘月台用,紅凝低頭看那叢茶花,雖覺不忍,也沒有出言勸阻,護得了一時,護不了一世,再怎樣努力,終究還是逃不出既定的命數。

段斐瞟她一眼:「這茶花開得好,留著給美人兒看幾日,開過了再動工。」

韓管家答應著退下。

紅凝道:「何必延誤工期。」

「你喜歡,延誤幾日又何妨,」段斐擁她入懷,俯下臉,「若是心裡感激,就親我一口。」

周圍響起低低的笑聲。

說話半真半假,做事隨心所欲,此人好象根本不知道「身份」二字,從來沒有正經的時候,紅凝好氣又無奈,推開他就走。

奼紫嫣紅,濃香沁鼻,桃花菊花蘭花杏花等各色花枝堆滿了房間,花叢中,陸玖一身白衣半躺在床上,媚笑著要一名花仙變牡丹,原來自他醒來後,陸瑤便提議搬出花朝宮外,另安置在花朝城裡一處宅子里養傷,礙著他北界公子的身份,眾花仙花妖多有奉承的,也有礙著臉面不敢得罪的,離了錦繡的視線,他便越發放肆了。

陸瑤掀簾走進來,見狀俏臉一沉,喝令眾仙娥退下:「好了傷疤忘了痛么,我因怕他見你無禮,都搬到這邊來了,你還鬧什麼。」

陸玖全不在意:「恭喜你如願以償。」

陸瑤走過去坐下:「這話奇怪,什麼意思。」

陸玖笑意不減:「未來姐夫一心想讓那丫頭成仙,如今你不慎放我出去,落到她手上,偏又被未來姐夫救了回來,你說那丫頭會怎樣?」

陸瑤裝作不懂:「她怎樣,我如何知道。」

陸玖道:「那丫頭脾氣倔得很,你說她能不恨我這未來姐夫么?」

陸瑤瞟他:「她恨不恨與我何干。」

陸玖笑道:「怎的無干,她若成仙,天天在姐夫眼前走來走去,姐夫難免不舊情複發,說不定就收在身邊了,如今她因為恨姐夫再不肯修仙,錯過今世就永遠是凡人,你從此便高枕無憂矣。」

陸瑤道:「那是你想太多了,無憑無據就要冤枉親姐姐?」

陸玖道:「你自小行事都周密得很,豈會留下證據,中天王妃已經撈到手,你還不知足,要的也太多了。」

陸瑤道:「能要多點,為何不要。」

陸玖嘲諷:「怕只怕九條尾巴貪心不足,算計來算計去,到頭來反而什麼也得不到。」

陸瑤臉色微變,怒視他。

陸玖大笑,抬手指著她:「對了對了,你那些賢惠留著給姐夫看,跟我裝什麼,難道將來你能保證中天王宮只住你一個女人?」

怒氣逐漸散去,陸瑤嘆了口氣:「那不同,論姿色我還怕她們?他當年是什麼樣的性子誰不清楚,如今這丫頭都在人間轉了十世,他還念念不忘,可見戀的不是她的姿色。」她柔聲:「阿玖,你我終是姐弟,縱有委屈,我又怎會害你,上次若不是我及時求他來,你早已死在崑崙天君的斬神刀下了。」

陸玖咳嗽兩聲,這才露出幾分病態,冷笑:「這次你卻險些毀了我千年修行。」

陸瑤道:「我也沒料到那丫頭這麼厲害。」

陸玖道:「你可知道她為何這般恨我?」

陸瑤道:「因為她師兄。」

陸玖道:「帝君不是已賜過金蓮露了么,只要她修仙,將來自有相見之日,但她為何不肯?」

陸瑤臉色不太好。

陸玖笑道:「再聰明還是個女人,你當是她記恨姐夫的緣故?」

陸瑤愣了下,似想到什麼,恍然:「這件事她並不知道,你姐夫沒告訴她?」

陸玖道:「所以你不妨試探一下,若果真是這緣故,她知道了說不定就肯修仙,姐夫只有感激你的,千年後她與她師兄團聚,就不會再恨我,姐夫也死了心,你也放了心,豈不大家都好。」

這或許是個好辦法,但誰能保證她知道後不會消除對他的恨意,不會再出意外?人間十世他都沒死心,成仙跟了別人又怎樣,只要她在,他的心就永遠不會回來。

陸瑤轉動茶杯,淺笑:「如今她突然消失了,我正在尋找。」

三月初,城裡鄭公家出了喜事,擺酒宴請親友,鄭公在甘州城也算有頭臉的人物,因此一大清早鄭府就車馬盈門,賓客不絕,素日交好的官員和大戶都在邀請之列,紛紛攜女眷登門道賀,鞭炮聲響成一片,熱鬧非常。

一輛華麗的馬車徐徐行來,車後跟著七八個騎馬的衣著不凡的家僕。

馬車在鄭府大門外停下,車簾掀起,出來一名年輕公子,華美的衣袍,高大俊逸的身形,矯健瀟洒的行動,引得眾女賓側目,聽到他的名字之後都搖頭笑,幾名未出閣的姑娘們羞得掩面轉身,卻又偷偷拿眼睛瞟他,在某種程度上,段斐這個名字雖象徵著年輕有為,但同時也是風流浪蕩的代名詞。

有段斐的地方自然不會少了美人兒,而且每次各不相同,眾人都在好奇這次會是一位什麼樣的美人兒。

果然,段斐站定後,便回身從車內扶下一名紅衣女子。紅艷的衫子,最上好的布料,最精細的做工,最時興的樣式,略嫌單薄的身材因此顯出幾分婀娜,分明是淡淡的笑,看上去也變得明朗熱情了。

在場男人們私下已開始品評,多數都露出讚賞之色,相反,女人們只是嗤笑。

此人向來好說話,但要在甘州立足,絕不能得罪,鄭公親自迎上來。禮單與賀禮已先派人送到,段斐拱手道賀,說了幾句吉利話,鄭公大笑,拉著他一道進了門。

鄭府雖不及段府富麗,規矩卻比段府立得嚴多了,盡顯大戶人家的氣派,段斐剛進去,立即便有專門招呼女眷的婦人上來將紅凝請進後園,與眾夫人小姐們坐在一處品茶賞花,閑談說笑。

見她來了,眾人礙著段斐的面都客氣地問候,稱呼「姑娘」,公認的風流公子,人人都知道他不會娶妻,且並未承認收她作小妾,只有這稱呼最合適。紅凝也不計較,大方應下,讓小丫鬟自去玩耍,自己則靜靜坐著喝茶,段斐今日帶她赴宴,並不曾多囑咐什麼,這些夫人小姐們的談話內容也實在引不起興趣,因此她坐了會兒便借口賞花起身離開。

剛走出不遠,身後便傳來議論聲,以及異樣的不屑的目光。陪在風流公子身旁的女人會有什麼好身份,這些夫人小姐表面待她客氣,內心還是鄙薄的,紅凝明白緣故,不以為然,只當聽不見,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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