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遊戲開始

雖然瑞安外出已經一個星期,上午的一些活動依然按部就班地進行著。他的司機很早就醒來,開著自己的車去蘭利,從那裡把局裡的別克車開出來,並順便替瑞安取回一些文件。文件放在一個有密碼和自毀裝置的金屬箱內。還沒有人找過這輛車或者這輛車裡的人的麻煩,不過今後會不會出這種事也很難說。司機是中央情報局的保安人員,隨身帶了一把九毫米口徑的貝雷塔92-F式手槍。此外在汽車儀錶板下面還放了一支烏茲衝鋒槍。他受過特工訓練,在保衛自己的「首長」方面是個行家。他想到這位副局長,真希望這個上司住得離市區近些,或者能夠考慮他開這麼遠的路程而給他一點補貼。他開車上了首都環形公路的內環線,從公路立交上了開往馬里蘭州的五十號公路。

傑克·瑞安六時十五分就起了床,他是個將近四十歲的人,覺得這個時間起床實在是早了點兒。他早晨的生活和大多數上班族一樣。他妻子是個醫生,所以早餐並非是他最喜歡吃的東西,而是健康食品。其實吃點脂肪、糖和食品防腐劑究竟有何不可?

六時五十五分他已吃罷早餐,穿戴完畢,報紙也看了將近一半。忙著打發孩子上學是卡茜的事。他出門之前吻了吻女兒。他的兒子小傑克認為自己已經長大,大人不必再跟他來這一套。局裡的別克車到了,到得比飛機和火車還準點。

「早安,瑞安博士!」

「你早,菲爾!」瑞安總是自己打開車門,然後坐在後排右側的座位上。他先看《華盛頓郵報》,而且總要看上面的漫畫,加里·拉森的漫畫連載總是留在最後看。《月球背面》是最受蘭利人歡迎的漫畫,他們是每期必看,但其原因尚不得而知。這時他們已上了五十號公路,加入了向華盛頓行進的車流。瑞安轉動箱子上的密碼鎖,把箱子打開,然後用自己的識別卡把自毀裝置鎖死。箱子里都是機密文件,如果有人現在襲擊這輛汽車,那就不是沖著這些文件,而可能是沖著他來的了。在局裡,誰也不懷疑瑞安——或者其他人——在獲取信息方面的能力。現在,瑞安有四十分鐘時間來了解從昨天晚上到現在(今天則是從上周末以來)的最新動態。等他到了局裡,在部門負責人和夜班人員向他做情況彙報時,他就可以向他們提出一些尖銳的問題。

瑞安覺得先看報紙再看局裡的報告會讓他暈頭轉向。他對記者寫的東西向來半信半疑——他們的分析往往靠不住——不過他們實際所做的工作與中央情報局的工作極其相似,也是收集與傳播信息。除了在一些技術性很強的領域,還有像武器控制這類極其重要的領域之外,他們與向局裡做簡報的受過專業培訓的政府僱員相比,工作非但毫不遜色,有時還更加出色。當然,一位優秀的駐外記者的薪水要高於情報局裡相當於聯邦政府十二級的僱員,有錢就可以吸引有才幹的人。再說,記者還能寫書,這就是一條生財之道。這些年來,不少駐莫斯科記者就靠寫書發了一筆財。這幾年,瑞安知道了,所謂允許接觸保密資料,實際上就是可以了解資料的來源。在局裡,他這一級能閱讀的資料和那些能幹的記者在報紙上報道的情況實際上大同小異。所不同的是,他知道消息來源,從而可以判斷其可靠性。這種區別非常微妙,但往往又很重要。

有幾份有關蘇聯的剪報。那裡發生了許多有趣的事,可是誰也不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也不知道將來會如何發展。好嘛。瑞安和中央情報局早就做過這類分析,具體時間他也記不清了。人們總是期望更好的前景。瑞安想到那個叫艾略特的女人,對於中央情報局的所作所為,她切齒痛恨——其實那些事情它早就不幹了——而且還認為它無所不知。要情報分析家去預測未來,就像要一位優秀的體育專欄記者去預測誰將能參加下一次聯賽一樣,談何容易?可是人們什麼時候才能清醒地認識到這一點呢?就在全美明星棒球隊大賽開賽之後,美國東部聯隊還有三個隊離領先還差幾個百分點呢。當然,那是組織賭賽的人所關心的問題。瑞安心裡嘟噥著:可惜拉斯維加斯在關於蘇共政治局委員、公開性和「民族問題」將產生什麼後果之類的問題上沒有設賭,否則倒是可以給他一些啟發。汽車開上環形公路的時候,他正在看一條關於拉丁美洲的報告。毫無疑問,有個叫富恩特斯的毒梟被一枚炸彈炸死了。

哎,這豈不太糟糕了嗎?瑞安最初是這麼想的,可是他很快從抽象思維回到現實之中。不,這種人死幾個沒關係。但是,他是被美國飛機的炸彈炸死的,瑞安提醒自己。貝絲·艾略特就是因為這種事才恨中央情報局的。法官——陪審團——行刑者,這些與是非問題不相干。在他看來,這個問題是政治權術,也許是美學。政治家所關注的是「問題」而不是「原則」,可是這兩個詞到了他們嘴裡似乎又成了一回事。

天哪,你當真有星期一早晨那種玩世不恭的味道,是吧?

羅比·傑克遜究竟怎麼會悟出這件事的?這次行動是誰安排的?萬一走漏了風聲會有什麼後果?

從好處去想:這件事與我有什麼關係?如果有,那是為什麼?如果沒有,那又是為什麼?

傑克啊,這就是政治。政治怎麼會進入你的工作呢?政治應當進入你的工作嗎?

這也像許多其他事情一樣,本來都是極好的哲學討論題。瑞安所受的基督教的教育不僅能使他就這些問題展開討論,而且也使他對此發生興趣。他現在要辦好的這件事並不是對某個原理或者假說進行抽象的驗證。他必須拿出答案。假如國會特別委員會有人向他提一個他無法迴避的問題怎麼辦?隨時都會有這種可能。他能拖延回答的時間也只有驅車從蘭利到國會山的這段時間了。

如果瑞安撒謊,他就要進監獄,晉陞也就沒有了指望。

就這件事而言,如果他老老實實地說自己對此一無所知,也許誰也不會相信他,也許委員會的成員就不相信,也許陪審團的人也不相信。即使說老實話也難以自保。有這種想法不是很有意思嗎?

快到康涅狄格大道的時候,瑞安通過車窗看著環形道路邊上的摩門教教堂。這座教堂風格獨特,富麗堂皇,既有大理石柱,又有鍍金的塔尖。在信奉天主教的瑞安的眼裡,這座壯觀的建築所代表的信仰似乎很奇怪,可信仰摩門教的人也都是誠實勤勞、對國家極端忠誠的人們,他們相信美國所支持的東西。這就很能說明問題了,難道不是嗎?他覺得一個人對某一件事情不是支持,就是反對。任何傻瓜都可能反對某個東西,就像一個脾氣很壞的小孩從未吃過某種蔬菜,卻硬說他不喜歡這種蔬菜一樣。不難看出這些摩門教徒支持什麼。他們的收入要納教區的稅,這就使他們把這座教堂建成了信仰的豐碑。中世紀的農民把生活中省吃儉用的錢拿來修建當時的大教堂,也是出於同樣的目的。除了他們所信仰的上帝之外,人們已經把這些農民忘記了。那些大教堂是他們信仰的見證,現在依然那麼宏偉壯觀,依然被用於和當年同樣的目的。當年的政治問題有誰還記得呢?當年的貴族已連同他們的城堡一起不復存在了,當年的王室血統如今大多也斷了香火,當年所留下來的只有這座信仰的豐碑。人們所信仰的是在他們今生今世之外某些更加美好的東西,他們用自己的雙手把它鐫刻在這些豐碑上。還有什麼東西能更好地證明這一點呢?瑞安知道他絕非是想到這一事實的第一個人,的確不是,但是能像瑞安這樣在這個星期一的早晨,就把這個問題看得如此入木三分的人,恐怕是寥若晨星。相形之下,權術竟顯得那樣膚淺、短暫,猶如過眼雲煙。他得考慮下一步怎麼辦。他知道自己的行動可能會由其他人來決定,但他知道該用什麼作指南,該以什麼方式來決定自己的行動。他想目前這樣做已經夠了。

一刻鐘之後,他的車進了總部大門,繞行到總部大樓前開到車庫裡。瑞安把資料塞進箱子,乘電梯上到七樓。他走進辦公室時,南希已經把煮咖啡器安排妥當。他手下的人五分鐘後就到齊,然後向他做上午情況的彙報。現在他還有時間考慮一些問題。

在環行公路上曾經受夠了的塵囂,在進入他的辦公室後就煙消雲散了。現在,他得有點事情乾乾,儘管他的指令是原則,但他的行動得講究點戰術。而傑克卻還了無頭緒。

各部門負責人到會,向他作簡要彙報時,他們發現副局長今天早晨顯得寡言少語,心事重重,都覺得有些奇怪。往常他總要提幾個問題,講兩句幽默風趣的話,可今天他只是點點頭,有時候嗯一兩聲,此外就什麼話也不說了。也許是因為他周末過得不怎麼愉快。

對別人來說,星期一上午有的要去法院,有的要見律師,有的要面對陪審團。對於莫比爾監獄的犯人來說,星期一上午是淋浴的時間,被告在上刑事法庭面對陪審團之前,有權修飾一下自己的儀容。

監獄中的首要問題是安全問題。牢門打開之後,囚犯們圍著浴巾、穿著拖鞋,在三名有經驗的看守戒備的目光下,走到過道的盡頭。囚犯們起床之後抱怨幾句,開幾句玩笑,或者冒出幾句怪裡怪氣的咒罵,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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