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部署

真沒料到事情會進展得這麼順利,查韋斯心想。畢竟,這跟他們原先都是士官很有關係。但是,把這件事辦得這麼利索,把每個人的分工搞得這麼明確,而且一點沒有浪費口舌,組織者一定非常精明能幹。在他們這個班裡,有一名作訓軍士協助拉米雷斯上尉計畫。還有一名來自特種部隊、剛剛完成武器訓練、表現不錯的衛生兵。胡利奧·維加和胡安·皮斯卡多以前都當過機槍手,現在使用班用機槍。他們的無線電兵也很不錯。這個小分隊里的每個人都完全符合各自崗位的既定要求,每個人都受過專門的訓練,而且都佩服其他人的本領,特別是在多項訓練之後,彼此都佩服得五體投地。艱苦的訓練生活使他們增強了自豪感,增進了相互了解。剛剛訓練了兩個星期,他們就能像一台機器上的各個部件那樣非常默契地磨合了。查韋斯在突擊隊員學校受過訓練,被指定擔任尖兵兼偵察員。他的任務是在前面搜索探路,悄悄從一個隱蔽點移到另一個隱蔽點,並注意觀察和傾聽,然後向拉米雷斯上尉報告。

「他們在什麼地方?」拉米雷斯上尉問。

「在前方兩百米處,就在那個拐角上,」查韋斯低聲答道。「共有五人,三個睡著了,兩個沒有睡,其中一個坐在火堆旁邊,另一個端著衝鋒槍在火堆周圍走動。」

即使在夏季,山區的夜間也有幾分涼意。明月當空,遠處傳來叢林狼的吼叫,不時可聽見鹿在樹林中穿行的沙沙聲。除了遠處有飛機飛過外,一點與人有關的聲音都沒有。清徹的夜空能見度極好,雖然他們每人都配發了夜視鏡,但根本用不著戴。山區空氣稀薄,頭頂上稀疏的星星毫不閃爍,但明亮得如同一盞盞固定的、分散的燈。要是平時,查韋斯一定會注意這美好的夜景,但今夜他們是在執行任務。

拉米雷斯和班裡的其他人都穿著比利時制的四色迷彩服,臉上用油彩(軍隊里不用化妝品這個詞)塗得一塊一塊的,與周圍的環境極為相配,就像威爾斯 筆下的隱身人。更重要的是,他們都適應了夜間行動,黑夜是他們最好的朋友。人是白天活動的生物,在白天,人的感官、本能、聰明才智都得到最充分的發揮;而在夜間,它們的作用往往小得多,這是生物鐘制約的結果。但是在這個班裡,人人都經過嚴格的特殊訓練,個個都是夜老虎。人們往往害怕黑夜,即使與大自然密切接觸的印第安人也害怕黑夜,他們幾乎從不在夜間作戰。在夜間,他們的營地周圍連崗哨都沒有——這就使美國陸軍發展了極其有用的作戰原則——夜戰。點燃篝火,一方面是為了取暖,一方面是為了有亮光好看見東西。但這一來視力範圍就縮小到只有幾英尺了。如果適應了黑暗環境,人的眼睛是可以看得相當遠的。

「就五個人?」

「是的。我數過了,長官。」

拉米雷斯點點頭,然後打手勢叫兩個人前進。又悄悄下達了幾道命令以後,他就和另外兩個人一齊摸到右邊去控制這個營地的制高點。查韋斯返身回去。他的任務是幹掉哨兵和在火堆邊打瞌睡的那個人。在黑暗中悄悄行動,要比進行觀察困難得多。他知道,在黑暗中,人的眼睛比較容易發現移動的物體,而不是靜止的物體。每移動一步,他都得十分小心,要防止腳下踩滑或踩斷東西而發出響聲——人的耳朵靈得很。要是在白天,他的動作看起來一定滑稽可笑。但是要想不被發現,就得付出代價。最難的是,他的移動速度太慢,二十來歲的年輕人耐性都不夠,他也不例外。為了克服自己的急躁情緒,他還專門練過呢。他簡直是在蹲著往前挪。他端著槍,槍口朝上,隨時準備應付不測。他越往前挪就越緊張,所有的感官全都處於高度戒備狀態,就像電流通過了全身。他慢慢地向左右兩側轉頭,目光從不停留在某一個地方。他知道,在夜間,如果老盯著一個東西看,幾秒鐘以後就看不見它了。

突然,查韋斯感到有情況,可又不知道究竟是什麼。他停下來,朝四周看了看,特別注意左側有什麼動靜。三十秒鐘過去了,什麼也沒有發現。他這才第一次想到使用夜視鏡。算了,免了吧,也許是一隻松鼠或是別的夜間覓食的小動物,一定不是人。黑暗中,誰的動作也不可能像輕步兵的這樣輕。他暗暗笑了笑,繼續往前挪。幾分鐘後,查韋斯進入一棵老松樹後面的位置,呈跪姿隱蔽下來。他打開數字顯示手錶的表蓋,注視著綠色表面上的數字在慢慢接近預定的時間。那個放哨的仍繞著火堆不緊不慢地走著,從不超出三十英尺。他盡量避開火光,以保護夜間的視力,但是來自岩石和松樹的反光大大地影響了他的夜視力——他曾兩次對著查韋斯的方向看過,但卻什麼也沒有發現。

時間到!

查韋斯端起MP-5,把一發子彈送進了目標的胸部。對方一個踉蹌,捂住胸口,驚叫了一聲,隨即栽倒。查韋斯的槍只發出輕微的金屬撞擊聲,就像一個滾動的小石頭碰到另一塊小石頭時發出的響聲,但在這寂靜的山區之夜,那聲音依然十分清晰。在火堆旁打瞌睡的那位聽到了響聲,不過沒等他完全轉過頭,就被撂倒了。查韋斯瞄準一個睡著了的,正要開槍,胡利奧·維加的班用機槍的響聲驚醒了他們。那三個人還未站起身,就「喪了命」。

「你們是從哪兒冒出來的?」那個「死了的」哨兵問。蠟制的子彈打中胸部本來就疼,加上這是突然襲擊,他感到疼得厲害。他站起來時,拉米雷斯和全班其他人都已進入了營地。

「小夥子,幹得很好,」聲音從查韋斯身後發出,接著,有隻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大吃一驚。那人走過他身邊,走進營地並對他說了聲:「來呀。」

查韋斯的心怦怦直跳,他跟著那人走到篝火邊,關上槍上的保險——雖說是蠟彈,打到臉上也會傷著的。

「應該說這次行動很成功,」那人說,「幹掉了五個,對方根本來不及還擊。上尉,你的機槍手的警覺差了點。我要是摸過來,那就很容易得手。有一支自動槍聲音太響。我本來想再走近點,不過——我想那塊岩石你倒是可以利用的。好了,不談這個了。是我的錯。我們不可能老有機會選擇地形。你們的接敵策略很不錯,接敵動作也很出色。你的這個尖兵不簡單,差一點就發現了我。」最後這句話在查韋斯聽起來很有些讚賞他的味道。

「你這傢伙是幹什麼的?」查韋斯輕聲問。

「小夥子,你還在玩玩具槍的時候,我就幹上這一行了。而且,我還會欺騙敵人。」他舉了舉手中的夜視鏡。「我小心地擇路而行,你一回頭,我就靜止不動。你聽到的是我的呼吸聲,你差點就贏了我。我當時想,這下完了,演習要被我搞砸了。哦,我叫克拉克。」他把手伸了過來。

「我叫查韋斯。」中士握了握他的手。

「你很棒啊,查韋斯。是我近來見到的最棒的。我特別欣賞你走路的動作,像你這樣有耐性的不多。當初我們應該把你調到第三特種作戰大隊。」這是克拉克對別人的最高評價,他很少這樣評價人。

「那是個什麼單位?」

克拉克掩口一笑。「那個單位根本就不存在——別操這份心了。」

克拉克走過去看查韋斯「打死」的那兩個人。他倆都在揉搓著防彈背心貼近心臟的部位。

「你槍也打得很准。」

「我們大家都能做得到。」

克拉克轉身看著查韋斯說:「記住,要是真干,情況就很不一樣了。」

查韋斯聽出他話中有話。「那我該怎麼辦呢,長官?」

「真幹起來就不容易了。」克拉克看見其他人都在往火堆這邊走來,就像老師指導高材生一樣對他說:「第一,你得把它當成是訓練;第二,你得記住不能出差錯。你得記住該聽哪個方向,因為每一分鐘情況都在變化。你的直覺很好,小夥子,要相信自己的直覺,這能救你的命。如果感到有什麼不對勁兒的,可能就是真的存在什麼不對勁的情況了。不要把它與害怕混淆起來。」

「哦?」

「真打起來,你可能會有些害怕,查韋斯。我過去就常這樣。多想想這是玩真的,慢慢兒你就會習慣的。這對你只會有利,不會有害。看在上帝的份上,千萬不要以為承認真打起來自己會害怕是什麼丟人的事。在印第安人當中,有一半問題都出在怕承認自己害怕。」

「長官,我們的訓練到底是為了什麼?」

「這我還不知道,這事不歸我管。」克拉克總算沒把自己的怨氣流露出來。他們的訓練目的一定不完全像他自己想像的那樣。里特很可能有什麼別的意圖。對克拉克來說,最使人煩惱的莫過於頂頭上司太精明。

「不過,你會跟我們一起乾的。」

好精明的小夥子!克拉克想。當然,是他自己提出要到這裡來的,但是他意識到,這個要求是里特鼓動他提出的。克拉克是局裡幹這種事最合適的人選。政府機構里像他這樣經驗豐富的人不多了,再說,其中大多數人和他一樣,年齡都偏大了,不大適合幹這種事了。還有什麼原因?克拉克不知道。他知道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