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知與未知

果然像胡利奧·維加所說,適應這樣的高度用了一星期時間。查韋斯中士卸下了負重只有二十五磅的背包。他們採用了逐步增加負荷量的訓練辦法,查韋斯還比較適應。要是突然加大負荷,他就可能會吃不消。他剛跑完八英里,還在喘著氣。他的雙肩有些痛,雙腿也像往常一樣脹痛。身邊沒有噁心嘔吐的,也沒有掉隊的。只是仍像往常一樣,有人在發牢騷。

「這一次還不錯,」維加說話時一點也不喘。「不過,我還是認為累得筋疲力盡才是最好的訓練。」

「說得有道理,」查韋斯笑著說,表示同意。「就像減肥瘦身的人常說的,還有好多肌肉沒有用上呢。」

訓練營里最值得稱道的是伙食。午餐得在野外吃即食食品——三種花色,一種價錢——但是早餐和晚餐很豐富,訓練營的伙房很大,提供的伙食不僅花色多而且味道好。查韋斯除了拿一客軍人常喝的咖啡外,每次總是揀水果裝得最滿的大碗拿,而且還要灑上厚厚的一層白糖。白糖可以使身體產生熱量,咖啡中的咖啡因可以提神醒腦。他把裝滿葡萄柚丁、橘瓣和其他好吃的水果的大碗以及咖啡端到餐桌上。同桌用餐的人總是挑選油脂多的煎雞蛋和鹹肉片。然後他再去排隊拿些粗黑麵包過來,因為他聽說碳水化合物也能增加熱量。由於他已經基本適應了這裡的高度,他也產生了早餐吃點油膩東西的想法。

一切進展得都很順利。這裡的訓練很艱苦,但卻絲毫沒有米老鼠故事中的那種荒唐事。這裡的每個人都是有經驗的老手,而且也是被當作老手看待的。沒有把精力花在整理鋪床上,士官們都知道該怎麼做。如果有人的毯子沒有摺疊好,不用上司喊叫,同伴的壓力就可以使之得以糾正。他們都是年輕人,知道如何認真對待,但又都覺得挺有意思,挺有冒險性。他們還不清楚訓練的目的到底是什麼,但私下裡免不了會有各種猜測,連夜晚躺在床鋪上也在輕聲交談,但這種胡亂的猜測不久就被此起彼伏的鼾聲所代替。

查韋斯雖然沒上過多少學,可是人並不笨。他感到那些猜測都不大對。阿富汗的風波已經結束,他們不可能再去那裡。再說,這裡的每個人都能說一口流利的西班牙語。他一邊嚼著獼猴桃——一個星期前他還不知道人間竟有這樣的珍果呢,一邊思索著。在這麼高的山地進行訓練,顯然不是練著玩的。古巴和巴拿馬可以排除。尼加拉瓜嗎?有可能。那裡的山有多高?不過,墨西哥和中美洲的其他國家也有高山。這裡,每個人都是軍士,都曾經當過班長,而且都受過一定程度的訓練。這裡,每個人又都是輕步兵,很可能會派他們去擔任什麼特種訓練任務,說不定會去訓練其他輕步兵。如果那樣,就是去對付搞叛亂的游擊隊了。的確,格蘭德河以南的各個國家都有這樣那樣的游擊隊問題。這是因為這些國家的政府辦事不公正,分配不合理。但在查韋斯看來,原因比較簡單,而且是顯而易見的——這些國家都他媽太糟糕!他曾經隨所在的營去過宏都拉斯和巴拿馬,一路上看得太多了。那裡的城鎮髒得很——相比起來,他家鄉的那些西班牙語居民區可以稱得上是人間天堂。那裡的警察糟得很——倒不是說洛杉磯警察局有多好——但他最看不起的是當地的軍隊。實際上,那些軍隊與大街上的流氓幾乎沒有什麼兩樣,只不過配備了清一色的槍罷了(洛杉磯流氓團伙的槍往往各具特色)。使用武器的水準都差不多。士兵用槍托打人是無師自通的。那裡的軍官也很差勁,沒有一個能與傑克遜相提並論。傑克遜少尉喜歡與部下一起跑步,渾身像士兵那樣弄得髒兮兮的還散發著汗臭也不在乎。最使查韋斯瞧不起的是那裡的士官。當初在韓國的時候,是那個愛爾蘭人麥克迪維特中士使丁·查韋斯懂得了:技術加軍人素質等於自豪。你只要認真地干,就能真正贏得男子漢的自豪感。為了這種自豪感,你就會繼續拼搏。為了這種自豪感,你就不會在這該詛咒的爬山訓練中掉隊。為了這種自豪感,你就不會辜負朋友們,不會讓他們說你是草包。他在軍隊里學到的東西,歸結到一點,就是這個。而且,他知道這個房間里所有的人都是這樣的。因此,他們現在進行的準備,就是為了將來把別人也訓練成這樣。如果是這樣,那麼他們的任務可能只是常規的軍訓。不管是什麼原因,也許,是政治原因——查韋斯才不管什麼政治不政治呢——他總覺得他們要執行的是一項秘密任務。查韋斯很聰明,他意識到這種秘而不宣的準備工作是為了執行中央情報局的某項任務。他判斷得不錯,只是具體任務猜得不對。

像往常一樣,他們吃罷早餐,站起身來,把自己的托盤端到堆放餐具的桌子上,然後走了出去。大多數人去上廁所,許多人換上乾淨的T恤衫,查韋斯也換了。查韋斯並不過分講究,但他喜歡剛洗過的襯衫那股清新的氣味。這裡的洗衣房工作很認真。查韋斯覺得自己一定會想念這個訓練營,想念山上的訓練以及這裡的一切。山上的空氣雖然稀薄,但卻清新、乾燥。每天他都能聽到火車駛進莫弗特隧道時單調的汽笛聲。他們每天兩次跑步都能看見那個隧道的入口。傍晚的時候他們常常看見遠處雙層車廂的側影——那是向東開往丹佛的美國鐵路客運公司的火車。他很想知道在這裡打獵是什麼滋味兒。他們的獵物會是什麼?也許是鹿吧。他們曾見過一群鹿,那是一群高大的黑尾鹿。他們還看見過遠處的一群白色野羊,士兵一跑過去,它們就迅速爬上陡峭的山岩。胡利奧昨天說現在正是這些傢伙長到正合於獵獲的時機。查韋斯很快就把心思收了回來。他要獵獲的是兩條腿的野獸,一不小心,那傢伙就還會反撲。

四個班的人準時集合。拉米雷斯上尉下達立正的口令,然後把隊伍帶到主營地東面大約半英里的地方。這是深谷中一片平地的盡頭。等待他們的是一個穿著T恤衫和黑色短褲的黑人。這人身體很棒,強健的肌肉似乎要衝破衫褲的束縛。

「早安!」這位黑人對大家說,「我叫約翰遜。今天,我們要開始實戰適應訓練。你們都進行過肉搏戰的訓練,我先要看看你們以前的訓練效果,然後教你們一些新的本領。把對方悄悄殺死並不很難,難的是如何先儘可能地接近對方。這一點大家都知道。」他悄悄地將雙手伸向自己的背後,繼續說了一陣子。「這是悄悄殺人的另一種辦法。」

約翰遜突然亮出一支手槍,槍口上有個罐頭盒大小的東西。查韋斯剛想到這是消音器,約翰遜就雙手握槍打出了三發子彈。查韋斯立即意識到這個消音器相當好,因為他幾乎沒有聽見金屬的撞擊聲——比二十碼開外那三隻被擊中瓶子的炸裂聲還輕。太棒了。

約翰遜對他們頑皮地笑了笑。「手上一點痕迹都沒有。我剛才說了,你們都知道肉搏戰,肉搏我們也是要訓練的。不過,我跟你們一樣,也到那邊去過幾次。我們也別去猜究竟要幹什麼了,反正無論什麼時候手裡有槍總比手無寸鐵強。所以,今天我們要學習一套全新的打法:無聲的槍戰。」他俯下身子,掀去一支衝鋒槍上的罩布,槍上也裝著消音器。查韋斯這才明白自己把任務猜錯了。不管是什麼任務,反正不是讓他們去訓練別人。

詹姆斯·卡特海軍中將是個貴族,至少在瑞安看來是個貴族。他又高又瘦,滿頭銀髮,白裡透紅的臉上總是掛著自信的微笑。當然,他的舉止也像個貴族——不,他自己肯定認為這樣像個貴族,瑞安很快就糾正了自己的看法。在瑞安看來,真正重要的人物是無需裝腔作勢的,當了總統國家安全事務顧問並不等於就是貴族了。瑞安認識幾位真正有貴族頭銜的人。卡特來自新英格蘭一個土裡土氣的農場,原本世代務農,後來開始經商。卡特家子女較多,於是就把多餘的送進海軍。對卡特來說,參加海軍不是目的而是手段。他的大半時光是在五角大樓里度過的。在瑞安看來,五角大樓並不是真正的海軍軍人待的地方。瑞安知道,卡特曾先後在驅逐艦和巡洋艦上當過艦長,而且幹得都很好——好到足以引起有關方面的注意,因為這一點至關重要。許多才華出眾的海軍軍官當到上校就到了頂,原因就是未能引起身居高位者的注意。卡特到底幹了些什麼才得以如此平步青雲的呢……?

也許是抱了某個大人物的粗腿?情況簡介完成之後,瑞安想到了這個可能性。

這個問題現在已經無關緊要了。總統當時就注意到傑夫·佩爾特的參謀班子里的卡特了。因此,佩爾特卸任後,回到學界——擔任了弗吉尼亞大學國際關係學系的系主任,卡特就像驅逐艦停靠碼頭一樣輕而易舉地得到了自己的位置。他穿著裁剪十分得體的西裝,坐在辦公桌後面,啜著咖啡。他的咖啡杯上鐫刻著「美國海軍『貝爾納普』號」,這明顯是在提醒人們,他曾在那艘巡洋艦上當過艦長。也許是怕來到他辦公室小坐的為數不多的客人可能不注意杯子上的字,因此左面牆上幾乎全是他服過役的軍艦的紀念徽章以及簽了字的照片。大多數海軍軍官喜歡這樣做,他們把這稱為「自珍牆」,不過通常都布置在自己的家裡。

瑞安不喜歡卡特,也從未喜歡過佩爾特。這兩者是有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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