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威脅

費利克斯·科爾特斯旅行中使用的是哥斯大黎加護照。萬一有人聽出他的古巴口音來,他就會編造說,他們家當他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就離開了古巴。不過,他仍然十分小心謹慎地選擇入境處,避免有人發覺他的古巴口音。而且,他一直在盡量改正自己的口音。除了他的母語西班牙語之外,科爾特斯能夠非常流利地講英語和俄語。他是個外表英俊的男子漢,黝黑健康的膚色看起來就像是剛從海邊度假歸來。他蓄著八字鬍須,長著一副討人喜愛的潔白牙齒,穿一身定做的西服,給人以非常成功的生意人的印象。這裡是杜勒斯國際機場,科爾特斯在入境處排隊等候。他同他身後的一位女士聊天,一直聊到移民官員前面。他看起來與所有經常出門旅行的人一樣,顯得輕鬆而自在。

「午安,先生,」檢查員一邊看護照一邊打招呼,連頭也沒有抬,「你來美國有何貴幹?」

「做生意,」科爾特斯答道。

「嗯,」檢查員答了一聲,手指快速地翻著護照,發現護照上已經蓋上了許多入境印章,心想此人在過去四年中已走過不少地方,而且其中有一半以上是美國。從加蓋的印章上看,經邁阿密、華盛頓和洛杉磯入境的次數相差無幾。「準備停留多長時間?」

「五天。」

「有什麼需申報的嗎?」

「裡面都是衣物以及與生意有關的資料。」科爾特斯說著便遞上他的公文包。

「歡迎你來美國,迪亞斯先生。」檢查員在護照上蓋好印戳後又遞給他。

「謝謝。」科爾特斯離開檢查口去取行李——一隻經常使用、可放兩套衣服的大號行李箱。他出入美國機場時盡量避開客流高峰,這倒不是為了行走方便,而是因為通常想偷偷摸摸帶東西入境的人都不選在這個時候走。由於這時候旅客少,檢查人員不僅有足夠的時間進行令人討厭的各種檢查,而且也不必牽著緝私犬在一排排的行李中去東聞西嗅了。當然,候機室里的人少了,也就比較容易發現有沒有人在監視盯梢。科爾特斯——此時化名為迪亞斯——是個反監視盯梢的行家。

他走到赫茲汽車出租公司的櫃檯,租了一輛大雪佛萊。科爾特斯不喜歡美國人,但卻喜歡美國的豪華大轎車。出租手續還是老規矩。他用的是威世信用卡。年輕的接待女士習慣地說了句歡迎他加入赫茲第一俱樂部之類的話,而他則裝模作樣地拿了一本宣傳廣告冊。他之所以不止一次地與同一家汽車出租公司打交道,是因為這類公司太少了,他沒有選擇餘地。他從來沒有重複使用過同一份護照或同一張信用卡。在他住所附近的某一個地方,有人會源源不斷地向他提供這兩樣東西。有些人在幫他辦成這件事,他到華盛頓來就是要拜訪其中一個人。

他本來可以坐出租公司的接待車去領他所租用的車,但是因為坐得太久,兩腿都發麻了,所以他還是決定走著去。暮春的悶熱使他想起自己的家鄉,那倒不是因為他對古巴十分懷念,而且因為他原先的政府把他培養成為干目前這一行的人才。在古巴,所有的學校都灌輸馬克思列寧主義,科爾特斯從這種教育中得到了不同的啟示。他在古巴情報機關接受的訓練使他第一次嘗到了特權的甜頭,那些永無休止的政治說教使得古巴政府的言論與目標顯得越來越滑稽,然而科爾特斯規規矩矩地學會了他需要學的東西。他花了許多時間進行訓練和學習特工的外勤作業,也花了時間了解資本主義社會的運行機制,學會了如何滲透與顛覆,同時也弄懂了資本主義的優越性及弊端。這位前上校覺得把兩種社會進行對比很有意思。相對貧窮的波多黎各在他眼裡曾經像個天堂。當時他與奧赫達上校以及馬切特羅那些野蠻人一起,力圖推翻波多黎各政府,並以古巴人心目中的社會主義的現實主義來改造那個國家。想到這裡,科爾特斯覺得很好笑,他搖搖頭,繼續朝停車場走去。停車場設在地下。

在這個古巴人頭頂上方二十英尺處,在一輛滿載旅客的客車後面,麗茲·默里讓丈夫下了車。他們連吻別的時間也沒有。她還有事要做,她丈夫丹尼爾的飛機再過十分鐘就要起飛了。

「我明天下午回來,」丹下車時對妻子說。

「好,」麗茲答道,「別忘了那場電影。」

「不會的。」默里關上車門,向前走了三步。「我是說,親愛的,我會記住的……」他回過頭來發現妻子笑著把車開走了。她又這樣對待他了。「這太不公平了,」他嘟噥著,「把你從倫敦召回來,還給你升了官。可是才第二天,就給你出了個大難題。」他穿過自動門,走進候機樓,看著電子顯示屏上有關他那趟班機的預告。他只有一個行李包,體積很小,完全可以用手提著。案情資料他已經看過幾遍了——這些資料是莫比爾分局通過傳真傳送到華盛頓的,而且已經成為胡佛大廈 里很多人議論的話題。

下一步是通過金屬探測器,可是他繞開了。工作人員習慣地說了聲:「對不起,先生。」於是他出示了自己的證件,上面寫著丹尼爾·默里,聯邦調查局助理幫辦。他的腰間有一把史密斯-韋森式自動手槍,如果不來這一招,就無法避開金屬探測器。要是亮出這個傢伙,機場里所有的人都會驚恐萬狀。那倒並不是因為他的槍法有多好,其實他連射擊考核還沒有通過,補考是下星期的事。對聯邦調查局的上層人物來說,射擊方面的要求並不嚴格——他工作中的主要危險來自那些大走私者——雖然默里沒有多少虛榮心,他在射擊問題上倒有點愛面子。他對這個問題的擔心其實也沒有什麼特別原因。他在倫敦當了四年法律參贊,現在意識到,要扎紮實實地苦練一段時間,才能重新恢複「左右開弓」的熟練程度,而使用新式手槍就更需要苦練才行。他很喜愛的那把點357不鏽鋼科爾特式左輪槍已經退役。現在聯邦調查局的人全部改用自動手槍。他上任後,一走進辦公室就發現辦公桌上放著一把包得好好的史密斯-韋森的新槍,這是他的朋友比爾·肖送給他的禮物。比爾·肖是新任主管調查工作的行政幫辦,工作一直很出色。默里把手提包換到左手,右手悄悄地摸了摸腰裡的槍,看看放的位置是否合適,讓人看上去好像是在摸皮夾似的。在倫敦任職期間,使他最為不快的就是身上不能帶槍。與所有的美國警察一樣,只要身上沒帶槍,他就感到渾身不自在,儘管他從不會因為發火而隨意開槍。有了槍,他至少能保證飛機不至於飛到古巴去。對他來說,在第一線執行任務的機會不多了。他現在已經是行政首長,換句話說他已經老了,派不上大用場了。默裡邊想邊走到登機口附近,找了個座位坐下來。他接手的這項任務與親自審理一個案子相差無幾,他之所以被派去執行這項任務,是因為局長得到這些資料後就找了比爾·肖,而比爾·肖又決定找一個他熟悉的人來辦。這是一件看來很棘手的事。他們真的是給他找到了一樁難辦的差事。

單調的飛行總共兩個小時,乘客們只吃了少許點心。默里在機場大門口受到了聯邦調查局莫比爾分局督察特工馬克·布賴特的迎接。

「還有其他行李嗎,默里先生?」

「就這一件,叫我丹吧,」默里答道。「有人找他們談過沒有?」

「還沒有吧——我想還沒有。」布賴特看了看錶,「他們該十點左右到,不過他們昨晚被調派去執行營救任務了。一艘漁船出了事,快艇必須去營救船上的漁民。今天早晨的新聞報道了這件事。顯然幹得不錯。」

「好嘛!」默里說,「我們正要去找那個該死的傢伙調查呢,沒想到他又去大顯身手了。」

「你了解這傢伙的背景嗎?」布賴特問。「我還沒有找到機會——」

「我也是聽別人說的。雷德·韋格納不愧為一位英雄,是個傳奇人物,人稱搜救之王。被他營救上岸的一半是出海的人,至少人們是這樣評論他的。他在國會裡有些好朋友。」

「哪些?」

「俄勒岡州的比林斯參議員就是其中的一個。」默里接著講述了這兩個人交往的經過。

「他當了司法委員會主席。為什麼不繼續待在交通部呢?」布賴特兩眼盯著天花板問。參議院司法委員會有監督聯邦調查局工作的責任。

「你接觸此案多長時間了?」

「我到這兒來,是因為與禁毒管理處聯絡是我的職責。我是午餐前才看見檔案的,我已經兩天沒有上班了,」布賴特說著走出了大門。「我們剛剛有了一個孩子。」他接著補充了一句。

「哦!」默里答道。他心想,你不能因此而責怪他。「恭喜你。家人都好嗎?」

「今天早晨我把瑪麗安接回家。至於桑德拉,這小東西有意思極了,只是太鬧了些。」

默里笑了。他也曾擺弄過嬰兒,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布賴特開的是輛福特車,馬達發出的聲音猶如飽餐後的老虎發出的呼嚕聲。車的前座上放著一些有關韋格納艇長的檔案,布賴特把車開出機場停車處時,默里順手翻了一下,檔案中寫著他在華盛頓聽說過的事。

「這可真夠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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