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開始行動

查韋斯醒來時感到頭疼,一種從眼梢放射到整個頭部的疼痛。這是由於空氣稀薄引起的。儘管如此,他還是很高興。自當兵以來,他天天都是起床號響之前幾分鐘就醒來,從未有過例外。這樣就使他有一個從睡眠到醒來的變化過程,起床時就不會太感到不舒服。橙紅的霞光透過沒有窗帘的窗戶照進房間,他環顧了一下周圍的環境。

不長期住在這房子里的人會說這是兵營,而查韋斯覺得這更像是一個狩獵的大本營,他沒猜錯。他估計這寢室大約有二千平方英尺。他數了數,裡面總共擺了四十張鐵架軍用床,每張床上都有一張薄薄的床墊和一條褐色軍用毯,不過床單四角卻是用鬆緊帶固定在床上的。查韋斯心想,住在這裡就不會有那些海闊天空的閑聊了,不過他覺得這倒也挺好的。地板是打過蠟的松木,上面沒有鋪地毯。拱形的天花板沒有橫樑,而是由一根根刨得光滑的松木支撐著。他沒想到在打獵季節,人們——有錢人——竟會花錢住這樣的房子:這說明金錢並不給人以智慧。查韋斯並不那麼喜歡軍營生活,他之所以還沒有決定是否在奧德堡或者它的附近買一幢私人公寓,是因為他一直想省錢買一輛科維特車。為了實現這個願望,他的床下總是放著一個軍用小手提箱。

查韋斯想撐起雙肘看看窗外,但轉念一想,知道反正馬上就能看見外面的一切了。他們從機場坐了兩個小時車來到這裡,一到之後就給每個人分了一張床。其他床上的人都睡著了,而且還在打呼,一聽就知道都是些當兵的,因為只有當兵的睡著了才會鼾聲不斷。然而,查韋斯卻覺得這不是什麼好兆頭。年輕人晚上剛過十點鐘就進入夢鄉並打起呼來,這是因為他們太疲勞了。這裡不是度假勝地,唔,有人打呼也不足為奇。

起床號用的是一種電鈴聲,有點像舊式廉價鬧鐘的聲音。不吹軍號,真是好極了——查韋斯討厭一大早就聽到軍號聲。如同大多數職業軍人一樣,他懂得睡覺的重要性,起床號絕不是什麼令人高興的事。這時他周圍的人立刻動了起來,他聽到了那些熟悉的抱怨聲和咒罵聲。查韋斯掀開毯子下了床,冰冷的地板使他不禁一顫。

「你是誰?」隔壁那張床上的人兩眼看著地板問。

「參謀軍士查韋斯。十七團三營二連的。」

「我叫維加,也是參謀軍士。二十二團一營直屬連的。昨晚剛來的?」

「沒錯。來這兒幹什麼?」

「我也不知道,不過他們昨天可把我們折騰壞了。」參謀軍士維加說著伸出手來,「我叫胡利奧。」

「多明戈,叫我丁好了。」

「你哪裡人?」

「洛杉磯。」

「我是芝加哥人。走吧。」維加站起來,「這鬼地方有一點挺好,熱水隨你用,再就是沒有做表面文章的內務整理。如果夜裡他們能他媽的把暖氣打開——」

「我們現在到底在什麼地方?」

「科羅拉多,我只知道這些,別的就不知道了。」兩人一面交談,一面跟在鬆鬆垮垮的隊伍後面朝淋浴間走去。

查韋斯向四周看了看。沒有戴眼鏡的。這些兵看起來個個身體都很健康,除了有幾個像舉重運動員,大多數都與查韋斯一樣,身材精瘦而結實,像長跑運動員。還有一點查韋斯很快就看出來了,這些人全都是拉丁美洲血統。

沖一下淋浴很舒服。浴室里有高高一疊乾淨的新浴巾,每個人都有一個洗臉池用來刮鬍須。廁所也都有門。查韋斯覺得這個地方不錯,只是空氣稀薄了點。不管誰是這裡的頭頭,起床和漱洗能給他們二十五分鐘,夠文明的了。

然而,六點半一到,文明就不復存在了。大家都穿上軍裝,蹬上那結結實實的靴子,走出屋子。查韋斯看見並排站著四個人。他們準是當官的,從他們的姿態和表情就可以看出來。他們身後還站著一位年齡稍大一點的,看起來也像是個當官的。不過又不是十分像,查韋斯暗暗地對自己說。

「我往哪兒走?」查韋斯問維加。

「你該和我在一起,待在三班,拉米雷斯上尉的班。管得很嚴,不過倒是個好人。但願你喜歡跑步,朋友。」

「盡量不比你差就是嘍,」查韋斯答道。

「這就是我要說的,」維加轉過頭來咧著嘴笑著說。

「早安,各位!」年齡大的那個人大聲說,「也許有的人還不認識我,我是布朗上校。歡迎你們這些新來的來到我這個小小的山間隱蔽所。你們已經正式分到班了,大家都應該知道,我們這支隊伍的人都已經到齊了,一共就這麼多。」

布朗是這裡能看見的惟一非拉美血統的人。對此查韋斯並不感到意外,可是他不明白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這時候,另外四個人朝隊伍走過來。從他們身上那潔白的T恤以及那副能讓你累得趴在地上的架勢,查韋斯一眼就看出他們都是體能訓練教官。

「但願昨天夜裡大家都睡得不錯,」布朗繼續說,「我們早晨起床後先進行一點兒操練——」

「那還用說,」維加嘟噥起來,「最好早飯前就累死了算。」

「你來多久了?」查韋斯問。

「第二天。媽的,但願今後的日子好過些。那幾個當官的在這裡至少一個星期了——他們怎麼跑也不會嘔吐。」

「——也就是在山裡跑上它三英里,」布朗的講話到此結束。

「這算不了什麼,」查韋斯說。

「我昨天也是這麼說的,」維加答道。「幸虧我把煙給戒了。」

查韋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所以就沒吭聲。維加也是第十山地步兵師的輕步兵,跟查韋斯一樣整天背著五十磅的裝備在野外訓練,可是這裡空氣非常稀薄,查韋斯也搞不清楚這兒海拔到底有多高。

他們首先開始做健身操,連續做了幾遍查韋斯覺得還可以,不過身上已經開始冒汗了。可是跑步卻使他明白了,日後的訓練會很艱苦。太陽冉冉升起,查韋斯漸漸看清了周圍的景象。該營地坐落在一個山谷的底部,佔地約五十英畝,幾乎全是平地。四周是陡峭的山崖,不過仔細看看最多也就四十五度的坡度。山上稀稀疏疏地長著一些小松樹,最多也就是聖誕樹那麼高。四個班由各自的教官和上尉率領各奔一方,沿著羊腸小道跑進山裡。跑了一英里之後,查韋斯估計他們爬高了大約五百英尺。他們在蜿蜒曲折的小道上七彎八拐地朝著一個石頭小山丘前進。一路上教官並沒有喊口號統一步伐,其實也談不上什麼隊形了,只是跌跌撞撞地一個緊跟著一個,就像跟在一個沒有面孔的機器人後面跑一樣。他身上的白T恤衫像是在向他們招手,要把他們全部累垮。儘管查韋斯在過去兩年里每天至少要跑三英里,可是今天他剛跑完一英里就已氣喘吁吁。他真想罵一句「沒有他媽的空氣」之類的話,可是又不想消耗過多的氧氣,因為此時此刻每一個氧氣分子對他體內的血液循環都起著極其重要的作用。上了小山丘後,教官停下來檢查了一下,看有沒有人掉隊。查韋斯掙扎著跑到自己的位置後,發現眼前是一片美麗的景色,能與安塞爾·亞當斯 的藝術攝影媲美——在晨光的照耀下顯得更加絢麗多姿。然而,面對這一覽無餘的四十英里山丘地,查韋斯心裡是一片恐懼,他擔心會讓他跑遍這塊地方。

天哪,我還以為自己的身體能適應呢!

上帝啊,我的確還是能夠適應的!

接著隊伍沿著山脊朝東跑了一英里,迎面是耀眼的陽光,跑起來須更加小心。腳下的路很窄,踩不到路面就有可能狠狠地摔一跤。教官逐漸加快了步伐——也許這只是感覺而已——直到另一個小山丘上,他們才停下來。

「兩腿不要停下來!」教官朝已經跟上來的人大聲吼著。有兩個掉隊的,查韋斯覺得他們都是新來的。那兩個人只落後二十碼左右,一副難為情的樣子,正拚命趕上來。「行了,夥計們,開始下山了。」

的確是下山了,幾乎全都是下坡路,可是這更加危險。由於缺氧,大家已經累得兩腿發軟。有的地方坡度較緩,但有的地方卻很陡,而且松石很多,腳下必須十分留神,一不小心,就會發生危險。教官的步伐放慢了,大家心想這是為了安全起見。上尉讓戰士們跑在他前面,自己殿後看著隊伍。營地出現在眼前:總共五幢房子,煙囪里正冒著煙,這意味著快吃早餐了。查韋斯看見了一個直升機場,上面停了六輛車——都是四輪驅動的——他還看見一個靶場。除此而外,周圍似乎就沒有了人煙。查韋斯記得在視野開闊的山丘上,五六英里範圍內也看不見一幢房屋。這一地區如此人煙稀少也並不令人費解,不過他現在沒有時間和力氣去深入考慮這個問題。他兩眼時刻注視著腳下的小路,同時還注視著自己的落腳點和速度。他還留意他身邊的一個人,因為這個人是開始時掉隊的兩個人之一。當兵的就得互相關照,何況查韋斯已經把這個班看作是自己的班了。不過,這人表現得很頑強,信心十足,昂著頭,雙手握得緊緊的。等跑上快接近營地的平坦小路時,他有意識地用力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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