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莫離 第四節

新疆地大物博,沿途儘是好風光。他們此行安排了一個月的時間,在烏魯木齊只打算待兩天,然後駕車先走北疆,再入南疆。

出發時先去超市採購了路上必需品,多是飲用水與食物,以及常需藥品。明媚興緻勃勃地要求駕駛第一站,她的駕照拿到了一年多,卻還是第一次開車上路,既緊張又興奮。在城區時好幾次差點擦上別的車,看得傅子宸心驚膽戰,但卻還是鼓勵著讓她一路開上了公路。明媚不負他望,在寬敞的公路上漸入佳境,面對傅子宸的表揚,她洋洋自得地將手伸出窗外,大聲喊:「新疆,我們來咯!」

高山、草原、湖泊、沙漠、戈壁、胡楊林,一路上風光無限,這真是一片神奇的土地,在這裡,各種迥異的風光和諧共存,飽足了眼福,也飽足了口福。明媚不挑食,而且對地域特色的食物總是躍躍欲試,每次總是吃得津津有味,傅子宸覺得訝異,有的食物,看起來很奇怪,味道確實也不咋地,她竟然也吃得那麼美滋滋的!

他忍不住打趣她說,大概把你丟到哪兒都不會餓死了吧。

明媚挑挑眉說,那是當然,我就跟那打不死的小強一樣強悍!其實能練就這樣毫不挑剔的功力,真的要感謝跟宋引章在南海工作的那段日子,環境艱辛,壓根沒得挑。愛挑三揀四的人,是從未吃過苦受過累。

傅子宸在吃穿用度上一向很挑剔,但明媚很慶幸這次旅途上他的隨意與將就,就算住宿簡陋,食物難吃,他也從不抱怨,更不會表現出什麼情緒。不好吃就少吃點,隨後餓了就吃點帶的乾糧。有一次他們借住在當地人家的屋子裡,條件很簡陋,床又窄又硬,瘋玩了一天,十分疲累,傅子宸那天有點不舒服,怎麼都睡不好,明媚有點歉疚,對他說起,他將她擁緊幾分,在她耳邊輕笑著說,傻瓜呀,我不覺得辛苦。更何況呀,他拖長了聲調,抱著你睡,再硬的床我都覺得又軟又舒服。說著嘴唇就貼上她的,熱熱的吻鋪天蓋地而來,讓她毫無反抗的餘地。

他真是一個很會講情話的人,聽多了,明媚還是忍不住會心跳加速,臉頰發燙。

有句話說,一起旅行最考驗情侶之間的關係,如果能夠出門三個月回來,還能一起生活,那你們可以直接去領證了。

他們只有一個月的假期,而且才走了半個月,但這些天來,明媚跟傅子宸從未起過爭執,連意見不合的事情都沒有發生過,每次明媚徵詢傅子宸的意見時,他總是說,這是你的畢業旅行,當然一切聽你的。

這樣小小的寵溺與體貼,讓明媚覺得窩心。

一個月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離開時,明媚竟生出不舍,這是她第一次正式的旅行,也是有生之年過的最輕鬆悠閑的一段小時光。

坐在返程的飛機上,她望著窗外的流雲,忍不住輕輕感嘆,時間過得真快,回去後,我一定會想念新疆的。

傅子宸將下巴擱在她肩胛里,笑著說:「捨不得啊,要不我們下飛機後立即再飛回來?」

明媚沒好氣地瞪了眼他。

他哈哈大笑,說:「既然你喜歡這裡,我們明年再來玩吧,秋天來,聽說秋天又是另一種不同的風光,非常美。」他伸手捏了捏她的臉頰:「回去得好好養皮膚咯!」

新疆日照長,夏日的陽光熾烈,擦了防晒霜也管不了太大作用,明媚晒黑了,還瘦了點。

明媚哼一聲:「怎麼,嫌棄啊?」

傅子宸趕緊說:「其實這樣的膚色看起來很健康,更漂亮了。」

黑黑瘦瘦的有什麼漂亮的,但明媚聽著這話,還是忍不住笑起來。

回島城的第二天,明媚去了趟艾米莉家,她給艾爸艾媽帶了新疆的一些特產,也給章魚帶了些,正想打電話約章魚,哪知他卻先約了她喝酒。

剛一落座,章魚便塞給她一張大紅請柬,明媚嚇了一大跳,「章魚,你要結婚了?怎麼都沒聽你說起啊,也太突然了吧!」當她翻開請柬,看到新娘的名字時,整個人都呆住了,她做夢都沒有想到,新娘竟然是林妙!

章魚一口氣喝完一整瓶啤酒,苦澀地笑了聲,「是不是覺得這個世界,真是不可思議。」

明媚還在怔神中,久久沒能接腔。

「她懷孕了。酒果然不是個好東西。」他又開了一瓶酒,「哪怕一切都是個錯誤,但是明媚,我也只能將錯就錯。我不能讓一個女孩子獨自去承擔這些。」

明媚望著他,心裡的感受複雜難辨。艾米莉懷孕的時候,那個男人給了她一張卡。而同樣的事件,林妙遇上的是章魚,她何其幸運,她得到的是一場婚禮。哪怕他現在並不愛她,但他依舊會對她好,給她一個家,承擔起所有他該承擔的責任。

有時候,責任比愛,來得更為重要。

「明媚,我曾經以為,這輩子我都會跟她在一起。我以為,我的新娘只會是她。你知道嗎,那是我從小到大的一個夢想。」

「可是,今晚過後,我連想她都沒有資格了,再也不能了。以後再見面,我們只是鄰居,只是朋友。」

燈光下,明媚看見有淚緩緩自章魚微微仰起的眼角滑落下來,她認識他這麼多年,從未見過他哭。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情深處。

他用酒精麻痹自己,卻依舊止不住心臟處傳來的陣陣鈍痛,像是有人綁住了他的手腳,強勢地從他心口處割走了一塊最重要的東西。

我們這輩子,大多數人,愛的是一個人,與之攜手到老的卻是另外一個人。這多麼悲愴,可又無能為力。

十天後,明媚去參加章魚的婚禮,艾米莉托她帶了份禮金。她在電話那端沉默了會,最後對明媚說,世事真是難料。是啊,她們都沒想到,林妙最後會同章魚在一起。

明媚剛落座,便接到了林妙的電話,問她可不可以進去陪她說會兒話。

化妝室里,妝容精緻穿著白紗的林妙靜靜坐在鏡子前,任何一個女人在做新娘的那一天,都是最美麗的。

明媚衷心贊她:「林妙,今天你很美。」

林妙回頭微微一笑:「謝謝你能來,明媚。」

她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面了,眼前這個著白紗的女孩子,像是沒有變化,又像是變化很大。明媚望著她,目光移向她還很平坦的小腹。林妙的手指也緩緩滑到那裡,眼神里儘是柔情,「兩個月了。」

明媚很想問一句,林妙,你覺得幸福嗎?她還想問一句,當年艾米莉的事,到底是不是你告的密。可轉瞬間,她什麼都不想問了,有些事情,不知道比知道要快樂許多。

最後她說:「祝你幸福。」

明媚在中途便悄悄離開了婚禮現場,場地中央的禮儀台上,司儀正在職業慣例地問起新郎新娘的戀愛史,聲音從擴音器中傳入走出好遠的明媚的耳朵,她嘆了口氣,淡淡地想,並不是所有的婚姻,都有一段甜蜜的前奏。但是她衷心地希望,章魚能夠幸福,能夠收穫美好的後調。

那封信函送至明媚手中時,暑假快接近尾聲。那是一隻棕色的牛皮紙大信封,厚厚的一大包,信封上的字跡似是有點久遠了,筆墨都有一點淡淡的氤氳,寄件人地址不詳。

明媚猶豫著拆開,裡面是一層一層報紙,緊緊地摺疊在一起,拆到最後一層,終於露出一隻白色小信封,薄薄的。打開,裡面是一片鑰匙與一張信紙,明媚展開信讀了個開頭,便整個人跳了起來。

這封信,這封信……竟然是父親明旗冬寫的!

爸爸字落款時間,竟然是四年前,他失蹤的那天。

這是一封指定時間投遞的慢遞。

明媚握著那張薄薄的信紙,良久良久,都沒能晃過神來。她重新再讀了一遍,兩遍,三遍……十遍,終於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這些年她心中始終沒有放下的期盼,終於無情地落空了。

父親是真的不會回家了。

他就這樣消失掉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像是一樁懸案。

明媚緩緩蹲下身,抱著雙肩,瑟瑟發抖。她微微張嘴,想要喊一句爸爸,卻發覺,喉嚨異常乾澀,一個音節都發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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