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傷信 第二節

「你究竟在發什麼瘋!神經病啊!」洛河忍不住沖她怒吼起來。「你到底想怎樣啊!!!」他此刻真的快要崩潰了。

明媚緩緩起身,轉頭望著洛河,嘴角扯出一抹比哭更難看的笑,「是呀,我真是瘋了。明明你都已經不在意了,你統統都忘記了,只有我,像個傻逼一樣,抱著這些回憶,當成珍寶。可是洛河,你告訴我,要怎麼忘記一個曾經在你生命中刻骨銘心過的人?你告訴我,要怎麼去對一個你從來都想像不到會失去的人說再見?你告訴我……」她臉上浮現出的悲傷,在那一刻,刺得洛河心裡像是被成千上萬隻螞蟻吞噬般難過。

明媚將懷裡的那隻鐵盒塞到他手中,眼睛卻沒有看他,「現在,我把這些你贈予我的所有美好記憶,統統還給你。這些天,打擾了,對不起。」說完,轉身一瘸一瘸地離開。

雪花飄得更大了,一片片落在她的發上、衣服上,路燈下她單薄的身影顯得那樣寂寥,她一定哭了,雖然極力壓抑著,肩膀依舊在瑟瑟發抖。

洛河輕輕闔了闔眼,迅疾追了上去,攔腰將明媚抱起來,然後伸手攔下正開過來的計程車,對司機說:「去醫院。」

「瑪格麗特」的門口,傅子宸摁掉手中燃盡了的煙蒂,目光怔怔地追著載著明媚與洛河的那輛計程車,良久良久都沒有回過神來。

先前發生的一幕幕像是一場電影倒帶,在他腦海里又過濾了一遍,當看見明媚不要命地撲到馬路中央去撿那隻鐵盒中散落的東西時,他依舊忍不住再次深深震驚了。他原本以為那隻鐵盒中是什麼價值連城的寶貝,卻沒想到只是一些在他看來絲毫沒有價值甚至很幼稚的小玩意兒,彩色糖果紙?玻璃彈珠?火柴盒?破舊的發卡?一朵乾癟的花骨朵?那女人就為了這些東西,竟然連命都不要了……該說她愚蠢呢還是愚蠢呢?

可那個瞬間,他是真的被她震驚到了,心中某個地方,忽然就輕輕地動了一下。

「子宸,你怎麼出來這麼久?」傅子宸只覺身體一沉,說話的女生已像條藤蔓似的纏上了他的手臂。他微微偏頭,便看見穿得單薄的女生故意將衣袖掠到手臂上方,一條閃亮的水晶手鏈在她纖細潔白的手腕上微微晃蕩。

「很漂亮是嗎?」女生嬌俏一笑,對著傅子宸的耳朵輕輕呵氣,「你的眼光總是這麼好,今天所有的生日禮物中,我最愛你送的。」

「是嗎?」傅子宸手指緩緩移到她手腕處,輕輕一扭,那隻手鏈便落在了他的手心,在女生驚訝的目光中,他手一揚,手鏈便被輕巧地扔到了馬路中央,隔了一小段距離,上好水晶的光芒依舊很亮。

「喂!你幹嘛!」女生震驚地瞪著傅子宸。

他也望著她。

「你快去幫我撿回來呀!等下會被車子壓壞的啦!」女生臉都綠了。

傅子宸忽然「嗤」一聲笑了,撥開女生依舊挽著他的手臂,「我先走了,不再見。」

「傅子宸!你混蛋!」女生氣急敗壞的尖叫聲響在身後,傅子宸牽了牽嘴角,置若罔聞地穿過馬路去對面地下停車場取車,走到剛剛明媚跌倒的地方時,他忍不住停了停,再抬腳時視線忽然瞥見路邊低矮的灌木叢旁有一個白色物什,在飄著白雪的夜色下並不太容易被發現,心念一動,他走過去撿了起來。

坐在車裡,傅子宸並沒有立即發動引擎,而是開了燈,望著手中那個沉甸甸的白色信封,連他自己也不明白究竟哪根筋搭錯了,竟會做這種無聊的事,大概是今晚的生日宴實在太無趣了罷。

打開信封,將裡面的東西一股腦全倒在副駕座位上,燈光下是五顏六色的各種手工DIY卡片,他一張張看過去,彷彿時光倒流一般,跟著卡片背面的署名時間,從上個月到四年前的夏天,每月一張的頻率,一共四十九張。卡片上手繪著當時的心情,或一張大大的笑臉,或沉著嘴角,記錄著那一刻的喜怒哀樂。而在表情的下方,每一張卡片上都寫了一句話,或者應該稱之為戀人間的小情話更為恰當——

你離開的第一天,我夢見了你。夢裡你依舊罵我笨。

晚上忽然下雨了,你在哪兒?你那裡有沒有下雨?

你離開的第四個月,我長高了2CM。我很想你。

十五歲的生日願望是:讓我再次見到你。

夢裡你對我說,跟我走。

……

每張卡片的右下角,都署了小小的兩個字:明媚。旁邊畫了一枚橙色小太陽。她的字精緻而娟秀,手繪畫卻十足卡通孩子氣。

傅子宸的視線久久盯在那堆卡片上,如果說當看到她不要命地撲搶灑落一地的幼稚玩意兒時,他被震驚到。那麼此刻,這些帶著小女孩心思卻情深意重的卡片與小情話,令他震動。

他從來不知道,也從來未曾體會過,一個人對另外一個人,可以如此情深。

明媚抬眸望著抱著她一步一步上台階往晚間急診室去的洛河,他微微蹙眉,嘴唇緊抿,像是在生氣一樣。他的心跳聲就響在她耳畔,離她那樣近,讓她原本絕望的一顆心,再次復活。她忍不住伸出手,輕輕撫上他的臉頰。

洛河渾身一僵,腳步忽然頓住,嚇得明媚趕緊將手收了回來。她閉上眼睛,哀傷地想,他們之間,隔著四年的漫漫光陰,很多東西,真的變得不一樣了。

護士給明媚簡單地處理了臉頰的傷口,她的腳踝因為洛河在車上幫她及時揉搓散氣,擦點跌打葯再揉幾下,便沒什麼大礙了。

出醫院時她已經可以自己慢慢行走,時間不知不覺走到了凌晨兩點多,明媚這下子反倒一點都不困了。兩個人站在街邊,沉默了許久,洛河終是先打破了僵局,將手中那隻鐵盒遞給她,「你的東西,你自己收好。」

「洛河……」

「我送你回家吧。」他打斷她,伸手招計程車。

「師傅,到倉米巷八棟。」洛河話音剛落,猛地意識到什麼,偏頭望向明媚,她也正死死望著他。

他首先收回目光,嘆口氣,將視線轉向窗外。

抵達目的地時,洛河讓司機等他一起迴轉,然後下了車。站在這幢他曾無比熟悉的樓前,數種情緒一時交織著湧上他的心頭,令他心裡堵得難受。

「明媚。」他終於喊她的名字,「就當你說的那樣吧,我不想與你相認。別問我理由,我不會告訴你,你也不會想知道的。」他頓了頓,說:「你以後不要去島大找我,也不要再去酒吧,那種地方不適合你。我先走了。」

「洛河!」明媚大聲喊他,他卻置若罔聞地上了車。

「洛河!」她追著緩緩啟動的計程車跑,可她的腳踝還隱隱作痛,哪裡追得上。洛河怔怔地望著後視鏡,終於她的身影消失成一塊小黑點。

「小夥子,跟女朋友吵架了吧?大半夜的還弄到醫院去了。有什麼事情好好說嘛,只要兩個人彼此相愛,沒什麼跨不過去的坎喲。」司機一副過來人的模樣。

洛河苦笑著搖頭,如果僅僅只是吵架這麼簡單,那該有多好。可他與明媚之間,隔著的不是爭吵,也不是四年光陰的時移事往物是人非,而是比這更難以跨越的一道鴻溝。

洛河以前一直堅信,命運這種東西,從來都是掌握在自己手裡,可現在,他不得不相信,有時候,命運真的挺愛捉弄人的。

他知道,今晚註定是一個無眠的夜了。

而與他一樣,明媚也是整晚無法入睡,她翻來覆去地想了無數種洛河不想與她相認的可能性,每想到一種,又立即推翻,如此反覆。不知不覺,窗外的天空已經慢慢亮了起來。

好在這是寒假第一天,她索性放縱自己蒙頭睡到了中午,然後才起來給自己下了碗雞蛋面,吃完後開始搞大掃除。里里外外用消毒液抹一遍,將所有的窗戶打開通風,外面的雪下了一整夜還沒有停,屋頂與樹枝上已覆了一層厚厚的雪,遠遠近近望去,皆是一片銀裝素裹,煞是美麗。

因為腳還有點疼,原本打算一放假便聯繫南歌介紹的那份兼職的想法只得暫時擱淺,明媚只好窩在家裡看電視看小說給自己煮三餐打發時間。

艾米莉打來電話時,明媚正在看著一檔綜藝節目哈哈大笑,艾米莉問她什麼時間在哪兒碰頭時,她才猛然想起今晚是潛水組的聚會。

掛掉電話,她匆匆燒水洗了個頭,然後換了衣服往學校趕。程家陽他們是今天下午才考完最後一科,所以約了六點先在學校外面吃晚飯,然後再過去麥卡迪K歌。

下雪天的公交車難等,好不容易來一趟又開得極慢,明媚趕到約定的飯館時,已經遲到了十分鐘,艾米莉正站在門口等她。

「這麼冷,你怎麼不先進去?」

「我一個人都不認識,怎麼進去嘛。」艾米莉抱住明媚的手臂,低頭打量她的腳,「痊癒了嗎?」

「嗯,差不多了,不能跑。」明媚點頭,拉著艾米莉往預訂好的包廂去,其他人都到齊了,明媚迭聲說著對不起,然後向大家介紹艾米莉,又向艾米莉介紹組員,剛介紹到傅子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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