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除夕夜的雪與記憶中的吻 第六節

朱舊看著迎面而來的那人,頓住腳步。

「伯母,您慢點,外面下著大雪呢!」周知知跟在怒氣沖沖的姜淑寧身後。

姜淑寧沒理她,走得飛快。

「您別生氣了啊,回頭我勸勸雲深。」

她們從朱舊身邊走過時,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回事,下意識便側過身子去。

回來這麼久,終究還是碰上了。

她從未懼怕過什麼人,可這個女人,令她害怕,她下意識就想躲避。

直至那兩人走遠,她才發覺,自己的身體僵得有多厲害,握緊的手指在微微顫抖。

她深深呼吸,去洗手間用冷水洗了個臉,涼意令她慢慢平復了情緒。

周知知送走姜淑寧後,又返回了傅雲深的病房。

他的臉色依舊很難看,聲音冷冷:「如果你想做我媽的說客,請出去!」

周知知在他對面坐下來,說:「我跟伯母說了,今晚我要值晚班。」

傅雲深抬頭看她,眼中有微微的訝異。

她低了低頭,輕聲說:「雲深,你知道的,我從來不願意勉強你做任何你不喜歡的事情。」

姜淑寧來,是通知傅雲深,她訂了小年夜的晚餐,約了周家的人出席。用意不言而喻,是要商討他與周知知的婚事。

他與姜淑寧大吵了一架,氣得姜淑寧甩門而去。

傅雲深神色稍緩,看著眼前這個與他一起長大的女子,她已經三十歲了,正常來說,應該早已結婚生子,可她的目光,這麼多年來,始終放在他身上。

她很好,性情溫和,善解人意,沒有富家女的驕縱之氣,可她再好,也不是他心裡的那個人。

他語氣輕柔地說:「知知,別再等了。不值得。」

周知知抬眸看著他,固執而鄭重的語氣:「值不值得,由我自己來判斷。」

他在心底嘆了口氣,自己何嘗不也是心中充滿了執念。

他沒有再說。

周知知轉移了話題:「雲深,就算你再不喜歡那個家,但過年還是要一家人團聚的。哪有在醫院裡過年的,病房裡冷冷清清的。」

傅雲深淡淡地說:「這是我的家事,你就別管了。」

又不是第一次在病房裡過年,對他來說,那個貌合神離冰冰冷冷的家,還比不上清靜的病房。

都說家人圍坐在一起,和和睦睦有說有笑的才是過年,可這樣簡單溫暖的幸福,在那個家裡,在父母那裡,他從未得到過。

周知知其實也知道,自己是說服不了他的,而傅家那些紛雜的家族恩怨,她清楚,卻幫不了他。

她起身離去,走到門邊時又停住,「我問過李主任了,你身體恢複得不錯,只要定期來複查治療就行,不需要住在病房。你從前不喜歡醫院,現在你不願意出院,是因為朱舊吧。」

她酸楚地想,原來原則也是可以因人而變的。

「知知……」

「你放心吧,」她沒有回頭,打斷他的話,「我不會將她在這裡工作的事情,告訴你媽媽的。」

除夕夜。

窗外是此起彼伏的爆竹聲,熱熱鬧鬧的。

朱舊聽著這些喧鬧的聲音,心裡覺得歡喜,多少年沒有聽過這些聲音了,也只有在這片老舊的街區,春節里還保留著這樣的熱鬧。

她坐在火爐邊,幫奶奶一起包餃子,她手笨,努力跟奶奶偷師,可包出來的餃子,大小不一,醜醜笨笨的。再看奶奶包的,漂亮得像是機器壓出來的。

奶奶打趣她說:「丫頭啊,看來你這輩子只能找個會做飯的老公嘍!」

她把滿是麵粉的手舉到奶奶面前晃了晃,哼道:「看到沒有,這是外科醫生的手,我手術刀舞得漂亮就夠了!」

奶奶哈哈大笑。

她微怔,同樣的對白,記憶里也曾有過。

聽到她那樣的回答,他也笑了,說,看來這輩子都只能我做飯給你吃了,沒口福吃到你親手做的了。也好,把你的胃抓得牢牢的,你就不會跑了。

她笑嘻嘻地說,對,我要賴你一輩子!你一輩子做飯給我吃,也只能做給我一個人吃!

吃過餃子,朱舊陪奶奶看春晚。

往年除夕夜,奶奶總是守歲到零點,給她發壓歲錢,說新年祝福。可病魔令她再也沒有往日的精神,又忙活了很久,她烤著火看著電視竟睡著了。

她費了好大的勁,才把奶奶抱上了床。她站在床邊輕輕喘氣,若換做以前的奶奶,她是抱不動的,生病令她身體輕了好多。

她看了下時間,才十點多。

她走到廚房,將冰箱里的餃子拿出來,保鮮盒裡的餃子醜醜笨笨的,都是她包的,這是之前煮的時候她特意留下來的。

好在煮餃子還算簡單,之前奶奶煮的時候,她站在旁邊看著,計算過時間的。此刻照著那時間計算,等到餃子都浮起來,她將它們裝入保溫盒裡。

她換上羽絨服,取過帽子圍巾手套,全副武裝,又去卧室看了看睡熟的奶奶,才提著保溫盒出門。

外面在下著細細的雪花,在路燈下輕盈地飛舞著,真冷啊,她瑟縮了下,慢慢地往前走。

她站在巷子口等待計程車,除夕夜的計程車極少,又下著雪,更是難等。她將保溫瓶抱在胸前,不停地跺著腳。

等了足足有十五分鐘,才終於等到車。

車內暖氣開得足,她總算緩和過來,不停地對司機說謝謝。

司機笑問:「這麼晚去醫院,是家人在住院吧?」

她微笑著,輕柔地說:「是啊,家人。」

她推開他的病房門時,裡面靜悄悄的,只開了一盞檯燈,電視機開著,裡面也是春晚,卻沒有放出聲音來。

他靠坐在床頭,眼睛看著電視機,卻似乎在走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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