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驚覺相思不露,原來只因已入骨 第四節

下一張照片,似乎是在醫院病房外的小陽台上,穿著病號服的男人坐在輪椅里,也是一張側影,他微垂著頭,清瘦卻依舊英俊的臉龐,嘴唇緊抿,目光望向樓下,專註的模樣。

那件病號服上寫著醫院的名字,朱舊很熟悉,她曾穿過好幾天。

她的手忍不住微微顫抖了下。

「這是……」她震驚地看著Leo。

「一張是在撒哈拉沙漠,一張是摩洛哥的S小鎮醫院。拍攝於三年前的秋天。」Leo說。

「怎麼會……」她喃喃。

「三年前,你在撒哈拉失蹤時,他去找你了。」既然下定決心給朱舊看了他偷偷拍下的照片,傅雲深的保密囑咐Leo也就懶得顧及了。

朱舊盯著手機屏幕,兩張照片被她切換來去無數次,像是無意識一般,目光怔怔的。

Leo忽然抓住她的肩膀,讓兩人面對著面,他清晰地從她眼眸中看見很多的情緒,震驚、不解、迷茫,甚至還有點難得一見的不知所措,他說:「以他的性格,他病重的消息肯定是不希望你知道的,包括三年前他去找你這件事。知道我擅自做主他肯定要對我大發雷霆了,不過,這次他能不能醒來還不一定……」

朱舊看著他絮絮叨叨地說個不停,到後來她就聽不見他到底在說什麼了,耳畔嗡嗡的響。

最後Leo說:「也許你怪我多事,明知道你要結婚了還告訴你這些。請原諒我的私心,他雖然是我表弟,但你知道我們情同親兄弟,我母親也一直把他當兒子,臨終前特意囑咐我照顧他。Mint,回不回國見他,由你自己來決定。我保證,這是我最後一次干涉你們的事。」

他放下一張紙條,就離開了。

紙條上面寫著醫院名與病房房間號,還有一個姓名與電話號碼,他在那個名字下面備註:如果回國,聯繫他的秘書。

她握著那張薄薄的紙,覺得格外燙手。

還有那兩張照片。

怎麼會這樣?

怎麼會這樣……

如果不是了解Leo的為人,也知道他不會無聊到特意從德國趕來說些不存在的事情騙自己,她真的會懷疑這一切都是假的。

她從酒櫃里取出上次季司朗帶來沒有喝完的小半瓶酒,走向陽台。醇烈的龍舌蘭灌入喉嚨,刺得她整個人都清醒了幾分。

她在陽台上站了很久很久。

回屋時,她還是很清醒,那瓶酒還剩下一大半,哪怕是這樣混亂的時刻,她依舊克制地提醒自己,明天要上班。

躺在床上,過了一會兒,她又爬起來,走到書房去,拉開書桌最底層的那個抽屜,裡面放著一些信件、畢業證書、醫師執照等重要物品,撥開這些文件,她看見了那隻小小的深藍色布袋,她伸手去拿,半途又縮了回來,遲疑了片刻,終是拿了起來。

這隻袋子,已經很久沒有打開過了。

彷彿染了灰塵的味道。

她將袋子里的東西倒出來,檯燈暖黃的光線下,一枚腕錶靜靜地躺在她手心,黑色的皮革錶帶,銀色的錶盤里,裝著一整片深藍色的星空。

滴答,滴答。

錶針輕輕轉動的聲音,在暗夜裡顯得特別清脆、動聽。

她翻過去,銀色的背面,刻有幾個小小的字。

F&Z。2003年。

這麼多年過去了,那刻痕依舊清晰如昨,沒有被歲月蒙上一絲一毫的塵埃。

那是海德堡最寒冷的冬天,窗外是白雪皚皚,夜色寂靜。屋子裡卻溫暖如春,火紅的壁爐前,他握著這塊腕錶放在她的耳邊,讓她聽時針「滴答滴答」走過的聲音,他凝視著她的眼睛,對她說,餘生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想跟你一起共度。朱舊,你願意嫁給我嗎?

那是她聽到過的最美的求婚語。

每一個字,每一句話停頓時的尾音,以及他溫柔的眼神,她都記得清清楚楚。

這註定又是一個失眠的夜,往事如暗夜裡的潮水,洶湧而至。

隔天中午,朱舊約季司朗吃飯,請他去了醫院附近的一家日本餐廳。

日料是她除了中餐外退而求次之的喜好,在國外生活十二年了,她依舊喜歡不上西餐。季司朗曾調侃說她在別的方面都很好,就是飲食上,真是矯情了點。她沒有告訴他,其實是初到德國留學的那三年,她在海德堡被人用中國美食寵壞了胃口。

「這麼貴重的東西,你收好了。」朱舊將戒指放到他手心。

季司朗皺眉看著她,最終,他什麼也沒說,收攏了手指。

朱舊說:「我要回國一趟。」

不管他的驚訝,她接著就拜託他幫忙接手自己手上正負責的病人。

「理由?」

朱舊沉默了一會,想起一個月後的婚禮,覺得自己確實有義務對他交代一下,「一個……朋友病重。」

不知道怎麼的,季司朗忽然就猜到了些什麼,「那個人?」

朱舊點了點頭。

她的過去,他是知道一些的,也就沒有必要撒謊搪塞。

有片刻的沉默。

「回去多久?」季司朗問。

「一個禮拜吧。」

「什麼時候走?」

「明天。」

「你機票買好了。」他肯定的語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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