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0 共你快樂哀傷過,已不枉此生 第一節

今年的冬天冷得不像話,寒風呼呼地吹,天色陰沉,又不下雨,乾冷乾冷的。

謝飛飛一大早被電話鈴聲吵醒,打著哈欠瑟縮著跑到客廳里去接電話,是羅素蓉,問她中午回不回家吃飯,末了又囑咐她,晚上別忘記陪她去教堂。

今天是平安夜。

她掛掉電話,抬頭間,驚喜大喊:「南風,南風,快起來,下雪啦!」

她跑到陽台,欣喜地望著天空里飄灑著的雪花,大朵大朵輕盈地舞著,天地間一片瑩白,大地銀裝素裹,看來是從深夜裡就開始下的,地面屋檐都已積了厚厚的一層。

她也不怕冷了,久久地站在那裡,閉眼,深深呼吸雪花的味道。

她同南風一樣,特別喜歡雪天。

南風披著毯子跑出來,睡意頓去,欣喜地贊道:「真美!」

是周六,本來謝飛飛想去公司加班的,這下子工作的心思全沒了,吃完中飯,她從雜物堆里翻出木炭爐,又找出了去年冬天沒用完的半簍木炭,蹲在陽台上生火,興緻勃勃地對南風嚷道:「我們來煮茶,賞雪!」

南風打趣她:「要不要去外面挖一點雪回來,再去摘一支梅花?」

謝飛飛被煙火嗆得眼淚直流,拖著哭腔抱怨:「風雅真不是誰都可以裝的呀!!!」

南風哈哈大笑。

折騰了好久,炭火總算是生好了,搬到客廳里,紅紅的火光令屋子裡一下就溫暖起來。

南風蹲在火爐邊,雙手放在炭火上,就不想再挪動,舒服得直嘆:「比空調好一百倍!」

謝飛飛貢獻出她珍藏的花茶,這罐花茶還是她一個客戶從國外帶回來送她的,小小的一罐,裡面僅六朵花,只夠煮六次,價格卻十分昂貴。貴自然有它的道理,那乾癟的花骨朵丟進沸水裡,片刻,花骨朵緩緩舒展,綻放成一朵異常生動美麗的雛菊,在晶瑩的水中漂浮,賞心悅目,而它的香氣,令人忍不住沉溺。

南風捧著茶杯,深深呼吸,良久,才捨得喝進嘴裡。

「真奢侈啊。」南風感慨。

窗外是飄飛的大雪,室內爐火溫暖,空氣里飄散著淡淡茶香,身邊是知己,這樣靜謐的時光,真奢侈。

謝飛飛放下茶杯,「我有禮物送你。」她起身去卧室,片刻,抱著一隻大大的禮盒走出來。

南風笑嘻嘻:「哇,你要扮演聖誕老人嗎?我可沒給你準備聖誕禮物哦!」

她打開盒子,嘴邊笑意頓住。

盒子里,靜靜地躺著一件白色禮服裙,似婚紗,又非婚紗。南風將衣服拿出來,剪裁十分簡單的弔帶裙,長及腳踝,輕柔的棉紗質地,沒有任何裝飾點綴,做工也並不特別精緻,但一點也不影響它的優雅。

「我不喜歡繁複精緻的婚紗,我想要的禮服呀,是那種特別特別簡潔的款式,質地是那種很柔軟的棉,弔帶款,收腰,長及腳踝。吶吶吶,你看,就是這種!」

很久很久以前,她跟謝飛飛在宿舍裡頭碰頭翻看一本時尚雜誌,那一期的服裝主題是婚紗秀,各種各樣華麗繁複精緻的婚紗里,南風指著一款樣式特別簡潔卻不失優雅的給謝飛飛看。

此刻她手中的這一件,彷彿同當年雜誌上那一件重疊。

她抬頭望向謝飛飛。

謝飛飛說:「我親手設計、縫製的,怎樣?不錯吧?本來想送給你做新婚禮物的,沒想到……那就當做聖誕禮物吧!」

南風眼睛有點模糊,大聲嘟囔道:「我怎麼從來不知道你還會做衣服?」

謝飛飛得意挑眉:「我是天才啊!」

在得知南風的婚訊時,她第二天便找到了當年大學裡一個學服裝設計的學姐,學姐在海城開了自己的婚紗定製店,她跑去她工作室,請學姐教她怎麼畫圖,怎麼縫製。設計本也是相通,她建築圖紙畫得爐火純青,服裝圖紙稍一學便融會貫通了,難的是縫製技術。可惜時間太倉促,成品終究還是不夠完美。

但南風已經很感動,抱著禮服,愛不釋手。

謝飛飛摸了摸她的臉頰,輕輕說:「南風,希望有一天,你穿著我親自給你做的這件婚紗,舉行婚禮。」

南風點點頭。

心裡卻全是傷感,這樣的一天,會有嗎?

謝飛飛說:「對了,我媽讓我們元旦節就搬回家。」

「嗯。」

本來南風說要另外租房,雖然羅素蓉待她極好,可平日里去吃飯是一回事,要一起住又是另一種感覺,她會有點不自在。但謝飛飛在這個問題上毫無商量餘地,她說,我爸媽都知道這次的事情是你幫了大忙,她感激死你了,如果你要去外面租房,她非把我罵死不可。

南風也就沒再推脫。

元旦節的假期,南風與謝飛飛都用來搬家了。

家俬之類當初賣房時是寫在協議里一起出售的,因此只需整理常用的物品,零零碎碎也整理了好多隻箱子,謝飛飛分了好幾次才載回家。

傅希境本來讓她們繼續住在老房子里,可謝飛飛怎麼都不同意,她沒有告訴南風房子是他買下的,再住下去,她肯定也會生疑。而且,她知道南風不想欠他更多,她自己也不想。

謝家是三居室,本來羅素蓉要將謝長明的書房整理出來給南風,她卻堅持要同謝飛飛住一間,謝飛飛也贊同,說,兩人以前在宿舍里,也常常睡一張床,正好重溫!

住在謝家一切都好,熱乎乎的飯菜,同謝飛飛說的一樣,羅素蓉挖空心思給她們做好吃的,一周七天真的是天天不重樣,每晚餐桌上勢必會有煲了很久的營養湯,南風摸著肚子對謝飛飛說,再這樣下去,會變成一隻豬的!

唯有一樣,令南風與謝飛飛都覺得頭痛。那就是,羅素蓉又開始逼婚了,不僅謝飛飛,這次連南風都逃脫不了。因為謝長明的事,羅素蓉對南風特別感激,若說以前對她好,是因為愛屋及烏,也是因為心疼南風的遭遇,如今卻是完全把她當做自己另一個女兒看待。

謝飛飛不勝其煩,拉著南風一起躲在公司里加班,也是真的忙,臨近年底了,業務繁重,加之周揚剛升級做了父親,更多時間用來陪伴妻兒,公司的事情便全由謝飛飛做主。

周揚兒子的滿月酒,南風同謝飛飛一起去了,辦得很熱鬧,周揚抱著新生兒給賓客看,眉眼間全是初為人父的喜悅與激動。

謝飛飛站在人潮外,遠遠地看著,聽到他逗弄兒子的歡聲笑語,沒有勇氣走向前去,說一聲恭喜。

她放下禮金,連飯都沒有吃,便離開了。

南風追過去。

謝飛飛沒有上車,而是沿著酒店外的馬路慢慢地走,南風走在她旁邊。

酒店靠近江邊,凌冽的風呼呼地刮著,街上行人極少。她們走著走著,便走到了江邊,風更大了,江面霧氣繚繞,像是一片虛境。

她們沿著江堤,不停走,最後走到了一處堤壩盡頭,再無前路。謝飛飛終於站定,她望著渺渺江面,說:「南風,你說,我們兩個人,這輩子,會不會孤獨終老?」

她愛著一個這輩子無望的人。

而南風,愛著一個不能相守的人。

而她們,都是那種認定一個人,便再也回不了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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