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聲東擊西

突襲行動的當天,沒有新的C-18號營地的照片傳過來。在偵察衛星經過該地區上空時,正好刮過一場沙塵暴,遮天蔽日,衛星上的攝影機無法穿透漫天飛舞的塵土黃沙。但是,一顆地球同步氣象衛星傳來的資料表明,沙塵暴已經離開了該地區。那天午飯後,瑞安得到暗示,突襲行動正在進行之中,結果整個下午,他都坐立不安,在焦慮等待中度過。對現有照片的仔細分析表明,該營地里有十二至十八人,營地的警衛力量尚不計在內。如果上述人數的上限是正確的話,而且如果對北愛爾蘭解放組織規模的正式估計數字也精確無誤的話,那麼,這就代表了它的半數以上的人員已集結於此地了。這個事實使得瑞安有點擔心。假如法國人只派出八名傘兵……但是,他馬上想起了自己在海軍陸戰隊的經驗。他們將在凌晨三點向目標發起攻擊。突然襲擊,出其不意,將是他們的制勝法寶。要知道,突擊隊都是刀已出鞘,槍已上膛——而且瞄準的是熟睡中的人。出其不意這個因素,一旦掌握在一支精英突擊隊的手中,從軍事上講,它的威力將無異於自然界里的一場堪薩斯龍捲風。所向披靡,勢不可擋,任何力量在它的面前都不堪一擊。

他們現在已經登上直升飛機了,瑞安心想。樣子醜陋,不堪一擊的直升飛機,他想起了自己的那次在直升飛機上的悲慘經歷。你登上了飛機,所有的裝備都綁紮在身上,是清一色的必需品,武器揣在懷裡,儘管如此,你依然是如此的不堪一擊,如同母親子宮中的胎兒一樣。他不禁好奇起來,他們是些什麼樣的人,猛然間又突然意識到,他們不會與他曾經服役過的海軍陸戰隊有天壤之別的:大家全都是志願兵,雙重的志願兵,因為你必須志願要求參加傘兵訓練。為了參加反恐小隊,他們又做了第三次的志願選擇。當然他們做此選擇,部分是因為優厚的待遇,部分是因為參加這樣一支非常特殊的小部隊——像海軍陸戰隊的火力偵察分隊——成為其一員所帶來的那種自豪感,但最主要的是,因為他們知道這是一項值得去獻身的使命。作為一個男子漢,作為職業軍人,人人鄙視恐怖分子,人人都夢想與恐怖分子來一場生死決戰——對於真正的職業軍人來說,以馬革裹屍為榮是根深蒂固的思想,永遠不會泯滅。戰場才是最終的了斷之地,在那裡,憑的就是勇氣和技能,你的男子漢氣概,正是這種信念才標誌著一個職業軍人是羅曼蒂克的人,是一個真正信守規則的人。

登上直升飛機,他們一定會緊張。有些人會坐立不安,並為之羞愧。有些人則會以虛張聲勢來掩蓋緊張,刺刀擦了又擦。有些人也許會不動聲色地開個玩笑,講個笑話。他們帶隊的軍官和軍士長則會默默端坐,一則要為下屬做出榜樣,二則要在頭腦中把作戰計畫再溫習一遍。但不管是誰,置身在機艙之內以後,他們都會環顧四周,就像落入陷阱的猛獸一樣,無能為力,只能默默地仇恨這個把自己封閉起來的東西。有一瞬間,傑克彷彿自己就在機上,與他們在一起了。

「祝你們好運,夥計們,」他對著牆壁輕輕許願,接著又用法語重複了一遍剛才的祝願。

時間悄悄地過去。瑞安不時抬腕看錶,但手錶上的數字像是生了根似的,根本不情願變化。今天下午,他是不可能再有心思工作了,他根本不可能使自己的思想集中起來。他又拿出了那個營地的照片,又數了數上面的人頭,仔細地研究那裡的地形,心中不自覺地在為突擊隊考慮,怎樣利用地形最後接近目標。不知怎麼,他頭腦中突然冒出一個問題,對於那些恐怖分子,不知道他們得到的命令是什麼,是不是必須抓活口。他試圖自己回答這個問題,但他發覺自己無論如何也無法回答這個問題。從法律的角度來看,他認為此事無關緊要。如果說恐怖分子是現代版的海盜的話——這個比喻似乎是夠貼切的——那麼,動用任何一個國家的軍隊來對付北愛爾蘭解放組織,完全是一場公平的遊戲。但是,另一方面,假如將他們生擒活捉,就有可能對他們進行審判,把他們的罪惡昭示天下。這樣就可能懲一儆百,對其他同類的團體和組織造成真正的心理衝擊。即使不能使他們從此敬畏天條,不敢再冒天下之大不韙,與天下正義為敵;至少能使他們今後心有餘悸,不敢再如此猖狂。他們將會知道,即使他們逃到天涯海角,躲藏進最安全隱匿的藏身洞,也不會是安全的,也逃脫不了正義的懲罰,他們將因此害怕。他們中的某些人仍可能會冥頑不靈,越滑越遠,但有一兩個人可能會開口說話,交待罪惡。不需要多少情報信息,就能對他們施以重創,一一擊潰。這一點,瑞安已經看得夠清楚了。你只要知道他們在哪裡就行了,就這麼簡單。只要知道了他們的藏身之所,你就能調動一個現代國家的一切力量,將他們壓垮,哪怕他們有多麼囂張猖狂,多麼野蠻殘暴,他們根本就不堪一擊,毫無招架的可能。

馬蒂走進了他的辦公室。「準備好過去吧?」

「是的,走吧!」

「吃過晚飯了嗎?」

「還沒有,也許再晚一點吧。」

「說的也是。」兩人一路疾行來到了輔樓。輔樓的走廊里此刻已經幾乎空無一人了。對於中情局的大部分機構來說,其工作時間與其他政府機關沒什麼兩樣。一到下午五點,大部分工作人員就收拾好東西,準備回家吃晚飯和看電視去了。

「好吧,傑克,這一次是實時傳送。記住,看到的任何東西,跟誰都不能講。」坎特看上去很疲勞,傑克心想。

「馬蒂,假如這次行動成功,我將告訴我的太太,北愛爾蘭解放組織完了。就那一點點,她該有權知道。」

「這個我能理解。掌握好分寸,不要讓她知道是怎麼發生的。」

「她甚至連知道的興趣都不會有,」傑克向他保證。與此同時,他們也進入了那個有電視監視器的房間。讓-克勞德已經在那裡了。

「晚上好,坎特先生,瑞安博士,」法國海外安全局的軍官向他們倆招呼。

「行動進行得怎麼樣了?」

「他們已經進入無線電靜默狀態了,」克勞德上校回答。

「我不能理解的是,他們怎麼能夠故伎重演,照搬一次,」瑞安關心地問。

「是有風險。不過我們放出了一點假情報。」讓-克勞德神秘兮兮地說,「再說,你們的航空母艦早把他們的注意力吸引過去了。」

「薩加拉托號航空母艦上已經飛起一支一流的攻擊力量,」坎特解釋說,「兩個戰鬥機中隊和三個攻擊機中隊,外加電子干擾和雷達屏蔽。它們現在正在『死亡線』上巡邏游弋。根據我們的電子監聽人員的報告,利比亞人有點兒坐不住了。哦,真爽。」

「衛星二十四分鐘以後在地平線上出現,」一位老資格的技術員向大家報告說,「當地的天氣看來很好,我們應該能夠看到一些清晰的圖像。」

瑞安多麼希望能夠有一支煙,使得等待變得不那麼煎熬難耐。但是,每一次給自己的太太聞出了嘴裡的煙味,所付出的代價都是無比沉重的。從時間上推算,此刻突襲隊應是在沙漠中匍匐前進,離目標也就最後的千碼左右了。瑞安也進行過匍匐前進的訓練,他知道,這點距離爬下來,他們的雙手和膝蓋恐怕都得鮮血淋漓,還會有不少的沙子嵌進傷口。而且,它還特別累人,簡直無法想像。加之,你要面對的打擊目標,還是武裝的士兵,可想而知,這將使困難的程度大大提高。你不得不把握好時機,只有當敵人在觀望別處時才能移動你的身體,而且你始終得默不出聲。他們將只攜帶最少的必須裝備,他們個人的武器,或許還有幾個手榴彈,幾台無線對講機,慢慢接近獵物,就如行將撲向獵物的猛虎,虎視眈眈,耳聽八方。

現在,每一個人都在默默地注視著畫面空空的電視監視器屏幕,每一個人都沉醉於想像中的戰鬥場面。

「好啦,」技術員喊道,「攝像機進入工作狀態,自動高度和跟蹤攝影控制,程序遙測信號收到。九十秒鐘以後收到目標圖像。」

電視圖像開始亮了起來。屏幕上出現的先是一個測試圖像。瑞安已經有多少年沒有看見過這種測試圖像了。

「得到信號了。」

圖像隨即就出現了。令人失望的是,它又是紅外線圖像。不知何故,瑞安期待的不是紅外線圖像。由於拍攝的角度很低,所以圖像顯示出的營地區域只是很小的一塊。在圖像上,他們看不到有任何的動靜。技術員皺起了眉頭,增大了視野。依舊什麼動靜都沒有,甚至直升飛機也沒發現。

畫面的視角在慢慢改變,很難想像偵察衛星是在以超過每小時一萬八千英里的速度在空中飛馳而過。最終,他們可以看見所有的茅屋了。瑞安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他連連眨眼,想要看得更加分明。但是,在紅外照片上只有一座茅屋是亮的。喔呃。只有一座茅屋——警衛住的茅屋——使用了取暖器。這意味著什麼?他們走了——家中不留一人……而且,突擊隊也沒有出現在那裡。

瑞安忍不住說出了其他人都不願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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