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行動

「這些是我們昨天晚上拍攝到的。」中央情報局工作的輕重緩急多少有了點變化,傑克能夠感覺得到。那個與他一起判讀照片的人已經有點年紀了,頭髮都已灰白,戴一副無邊眼鏡,系了一個蝴蝶領結。要是他的袖子上再套上一副袖套,也決不會顯得突兀。馬蒂·坎特站在一旁的角落裡,一言不發。「我們認為它是這三個營地中的一個,對吧?」

「是呀,其他的都已經對上號,得到確認了,」瑞安點頭說。但對方只是鼻子輕輕地哼了哼。

「你是這麼說嗎?小子。」

「沒錯,這兩個都在使用之中,這一個一直到上星期,這一個一直到兩天前。」

「C-20號營地,那個『直接行動』組織的營地,怎麼樣了?」坎特突然問。

「自從法國人到過那裡以後就關閉了。我看過那個錄像。」灰白頭髮臉上顯出了讚許的微笑。「不管怎樣,看這一張。」

這是一張罕見的白天拍攝的照片,甚至還是彩色的。照片上緊挨著營地邊上有一個射擊場,有六個人站成一排。由於攝影角度的關係,無法看清這些人手中是否有槍。

「武器訓練?」瑞安小心翼翼地問。

「要麼是,要麼是在聽口令集體撒尿。」灰白頭髮調侃了一句。

「等一等,你說這些照片是昨天晚上攝下來的?」

「瞧這太陽的角度,」那人不無嘲諷地說。

「哦,是大清早。」

「我們的時間是午夜前後。很好。」那人嘴上雖在敷衍,心中卻犯起了嘀咕。業餘水平。每個人還都以為他能夠解讀衛星偵察照片!「雖然你一支槍也看不到,但你能夠看到這些小光點嗎?那可能是射擊後跳出的銅質子彈殼反射的陽光。好吧,照片里有六個人。或許還是北歐人,因為他們都特別白——看這裡的曬脫了皮的一個,他的手臂不是看上去都帶一點粉紅色了嗎?從他們頭髮的長度和衣服的式樣判斷,所有的人似乎都是男性。好吧,現在的問題是,這些人到底是誰?」

「他們不是『直接行動』組織的人,」馬蒂說。

「你怎麼知道?」瑞安問他。

「那幾個落網分子已經不再和我們同在這個世界上了。他們經過軍事法庭的審判,在兩周前就被執行了死刑。」

「天哪!」瑞安轉過臉去脫口而出。「我不想知道那個,馬蒂。」

「在那些人中間,凡是提出了要求的,都有牧師在場為他們祈禱。我想,我們的法國同行做的也算夠體面了。」他稍稍停了一會才接著說:「結果我們了解到,法國的法律是允許在非常特殊的情況下,用那種方法進行審判的。所以,不管我們兩人一直以來是怎麼想的,他們一切都在照章辦事。怎麼,感覺好點了嗎?」

「好一點。」瑞安經過思索後承認。儘管在恐怖分子身上,這或許也不會產生很大的差別,但是,至少來說,法律的形式得到了遵守,這也正是「文明」所意味的東西之一。

「好的。在此前,還有一對夫妻向警方告密。所以法國的情報機構海外安全局在巴黎的郊外,還抓捕了這個組織的另外兩名人員——這條消息還沒有見報——並且繳獲了一個庫房的槍支和爆炸物。他們可能並未被一網打盡,但起碼是遭到了重創。」

「好吧,」那個帶領結的人說,「就是這個小夥子看穿了他們的機關?」

「就因為他喜歡從三百英里以外的高空看姑娘的乳房,」坎特回答說。

「怎麼會沒有被別人先看到?」此刻,瑞安寧可是其他某個人先於自己發現了這個秘密。

「因為我的部門人手不夠。我剛得到授權可以僱用十名新人。我都已經挑選好了,他們都是即將退役的空軍人員。專業人士。」

「好,另一個營地怎麼樣?」

「看這裡。」一張新的照片出現在眼前。「幾乎一樣。上面我們可以看見兩個人——」

「一個是姑娘,」瑞安馬上接上口說。

「一個似乎留著披肩長發的人,」那位照片解讀專家只是表示了部分贊同,並繼續說:「但那並不必然意味著這是一個姑娘。」聽他這麼一說,傑克不免一愣,陷入了思索,接著就端詳起那個人的站立的姿勢和舉止模樣來了。

「如果我們假設這是一個姑娘,那麼它告訴了我們什麼?」他問馬蒂。

「你告訴我。」

「沒有任何跡象表明北愛爾蘭解放組織里有女性成員,但是,我們知道愛爾蘭共和軍臨時派里有。這個營地——你們還記得,我們看到那輛吉普車從一個營地開到另一個營地,以後它就停在這個營地了嗎?」在繼續往下說之前,瑞安稍稍停頓一會,整理自己的思路。哦,見鬼……他一把抓起那張有六個人在射擊場上站成一排的照片。「就是這一張。」

「你說這話到底有什麼根據?」那個照片解讀情報專家問。

「就叫它強烈的預感好啦,」瑞安回答說。

「那好。下一次我去賽馬場一定帶上你去替我選馬。聽著,關於這些照片我要說的是,你所看到的就是我們所有的。如果鑽得太深了,你就非得犯錯誤不可,大的錯誤。你在這上面所看到的就是六個人,排成了一排,或許是在開槍射擊。僅此而已。」

「還有什麼嗎?」坎特在一邊問。

「在當地時間二十二點左右——我們這裡今天下午——我們還有一趟衛星夜間飛過那裡。照片拍下來以後,我馬上給你們送來。」

「很好。謝謝了,」坎特說。那個人起身離開他們,回到自己鍾愛的攝影設備堆里去了。

「我相信你把那種人叫做經驗主義者,」在那人走了一會兒以後,瑞安突然就冒出了這麼一句。

坎特聽了不由得笑了起來。「差不多就那樣。自從我們派遣U-2高空偵察機飛越俄羅斯的上空起,他就在幹這一行了,他是一個真正的專家。重要的是,他從不在確信前說自己有絕對的把握。他說得對,你很容易鑽進這些東西裡面,鑽得太深,就出不來了。」

「好,那麼說你也是同意他的。」

「沒錯。」坎特挨著瑞安坐在他的辦公桌上,用放大鏡仔細研究起照片來。

照片上,那站成射擊隊列的一行六人並不能夠完全分辨清楚。即使是在清晨拍攝的,沙漠上騰騰升起的熱氣已經造成足夠大的擾動氣流,破壞了照片影像的清晰度。所以,看這張照片就與在一馬平川的公路上遙望前方閃爍的海市蜃樓沒什麼兩樣。衛星上的攝像機有一個非常快的「快門」速度——實際上它的光感受器是全電子的——已經把大部分的變形都消滅在先了,但是,它所得到的也只不過是聚焦不充分、高俯角取景的像是人樣的影像。根據照片,你可以完全有把握地判斷出他們的穿著——黃褐色的短袖襯衣和長褲——以及他們頭髮的顏色。從一個男子的手腕上射出的一抹閃光,似乎還表示此人帶了手錶或手鐲。至於其中有一個人的臉很黑,黑得超過了應有的程度——他裸露的手臂很白——那或許就表明他臉上留了短鬍子……米勒現在也是留鬍子的,瑞安提醒自己。

「媽的,這張只要稍微清楚一點就好了……」

「是呀,」馬蒂同意說。「但是,你在這兒見到的已經是多少人三十年的心血結晶了,只有上帝才知道有多少金錢扔了進去。在寒冷的氣候中,它的效果會好一些,但是,你仍然無法辨認出他們的臉來。」

「就是它,馬蒂。這就是那一張。我們一定要找出點什麼來證實它,或者至少證實點什麼。」

「恐怕不是。我們的法國同事問過被他們逮到的人。得到的回答是,營地之間都是完全隔離、互不往來的。當這些集團要聚在一起時,幾乎總是一成不變地在一個中立的地方。他們甚至都不能肯定這裡有一個營地。」

「那麼它告訴了我們些什麼呢!」

「那輛汽車的事嗎?它可能是當地軍隊的某個人開的,你知道的。主管那些警衛的上級,也許。從這個營地開車去臨時派營地的,未必就一定要是他們的隊友之一。事實上,我們還有足夠的理由相信不是。分隔獨立是一種合乎邏輯的安全措施。各個營地彼此隔離,互不通氣,是有道理的。這些人很知道安全對於他們的重要性,即使以前不知道,法國人的行動也給了他們一個再好不過的提醒。」

瑞安還從來沒有考慮過這點。不是嗎,法國人對於「直接行動」組織的突襲,在其他人的身上不是也必然會產生影響的嗎?

「你的意思是,我們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不,我們送出了一份值得送出的情報。就我們所能做的判斷來說,沒有人知道那兒實際發生了些什麼。我們有理由相信,在普通人眼裡,他們懷疑的是,一個冤家對頭的組織找上門去,跟他們來清算陳年舊賬了——這些組織並非都相親相愛。所以,即使其他不說什麼,我們至少在這些團體之間,以及它們與它們的東道國之間,播下了某些懷疑的種子。那種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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