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資料

這是一盤沉悶無比的磁帶。按說歐文斯已經習慣於閱讀毫無趣味的警察局的調查報告和審訊筆錄,以及最糟糕難讀的情報文件了,但是,想不到這盤錄音帶更加沉悶無聊,聽得他興味索然。安全局在庫利的商店裡安裝的竊聽器是聲控的,靈敏度十分高,所有的聲音,哪怕是一點輕微的雜訊也都不放過。但正是這個特點,使得他吃足了苦頭,悔之莫及,因為庫利在店裡時不時就要哼上幾句。那個負責監聽和編輯原始音帶的警探,在送交他的上司的音帶中,保留了幾分鐘這種可怕的走調的噪音,以便他的上司也能體察到下屬不得不遭受的痛苦。

最後,歐文斯終於在錄音中聽到了店門開關的碰撞聲,因為錄音系統的緣故,聲音聽上去都怪刺耳的。開門和關門聲音之後,接下來聽到的就是庫利的轉椅摩擦地板的聲音。從它發出的聲音判斷,一定有一隻輪子壞了,歐文斯心想。

「早安,先生!」聽聲音是庫利在向來人打招呼。

「您也是,」第二個聲音說,「嗯,那本馬洛的書,您定好價錢沒有?」

「對,沒錯。」

「那麼,什麼價?」

錄音中沒有聽到庫利大聲說出價錢來,但是阿什利事前已經告訴過他,書店老闆從來不用嘴巴談價錢。他總是寫在一張索引卡片上遞給顧客看。歐文斯想,這倒不失為一種避免無休止的討價還價的方法。

「這個價格太高了,您是知道的,」這是沃特金斯的聲音。

「我找得到肯出更高價格的買主,但您是我們的老主顧,」庫利回答說。

錄音中可以聽到一聲明顯的嘆息聲。「那好,它值那個價。」

這筆交易當場就拍板成交。他們在錄音中可以聽見一張張新鈔票被點數時的那種粗厲刺耳的聲音。

「我也許很快就能收進一批新的藏品,是克里公爵的收藏,」庫利接著說。

「噢?」聲音中已經流露出濃厚的興趣。

「是的,是《遠大前程》的第一版簽名本。就是我這一次去的時候看到的。你或許也有興趣吧?」

「簽過名的,是嗎?」

「是的,先生,狄更斯本人的親筆,用筆名『博茲』簽的。我這才發覺,與你的大多數收藏品的年代相比,維多利亞時代還算是近的,但是這作者的簽名……」

「確實如此。當然我要眼見為實。」

「這個可以安排。」

「就在這一時刻,」歐文斯告訴阿什利,「沃特金斯把身體湊近過去,所以他也就從我們在珠寶店裡打埋伏的人的視線中消失了。」

「這麼說,他可能傳遞了一封信。」

「可能的。」歐文斯關掉了錄音機。錄音餘下的內容都是些無關緊要的廢話。

「上一次庫利在愛爾蘭時,他並沒有去過克里郡。整個時間他都在科克郡。他拜訪了三個珍稀書籍經銷商,晚上是在旅館過的夜,還去過當地的一家酒館喝了幾品脫啤酒,」阿什利說。

「酒館?」

「是的,他到愛爾蘭就喝酒,但是回到倫敦就不喝了。」

「他在那裡見了什麼人沒有?」

「無法確認。我們的人沒有靠得那麼近,他得到的指令是要謹慎,不能打草驚蛇。他幹得不錯,沒有被發現。」阿什利沉默了一會兒,頭腦在飛速地盤旋,那個錄音中似乎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突然間他的頭腦豁然開朗了。「聽聲音他買書好像付的是現金。」

「他付現金,這有違常情。他購買大部分東西,都用支票和信用卡支付,這與我們大多數人一樣,但這一筆交易卻不是。他的銀行記錄表明,他從來不開支票給這家書店,但是,他確實偶爾從銀行提取了大額現金。他提取現金的情況也許與他在那裡購書正好相符,也許不符。」

「多麼奇怪,」阿什利自言自語,「每一個人——嗯,有人一定知道他去那兒。」

「支票上有日期,」歐文斯提醒說。

「或許是。」但阿什利並未信服,這樣的調查他經歷過太多了,他知道你永遠也不能指望找到所有的答案。有些細枝末節始終將成為懸案,不得破解。「昨天晚上,我又翻閱了一遍傑弗里的服役記錄。你可知道,他在愛爾蘭服役時,光他的排就有四個人死在那兒了?」

「什麼?那點事情都能使他成為我們的一個有價值的調查對象!」歐文斯並不認為這是條令人欣慰的好消息。

「那正是我所想的,」阿什利接上他的話說。「我派了我的一個手下到德國走了一趟——沃特金斯原先所在的團眼下被調到英國駐萊茵河軍團去了——並會見了沃特金斯原先的一個夥伴。那個傢伙當時與他在同一個連隊里,是另一個排的排長,現在則是中校了。他說傑弗里當時對此事的反應很激烈,他甚至還直言不諱地公開指出,他們正在錯誤的地點,做著錯誤的事情,並且在此過程中正在失去自己的弟兄。他對事情的看法頗為另類,不是嗎?」

「又是一個有著自己一套拯救世界的良方妙藥的中尉,」歐文斯頗為不屑地評論說。

「是呀——我們走開,讓該死的愛爾蘭人自己解決自己的問題。在軍隊中有這種情緒的人並非鳳毛麟角,你是知道的。」

嚴格地說,即使在整個英格蘭,有這種情緒的也絕非個別,歐文斯長官是清楚的。「即便如此,也不能作為他有動機的一個理由,是嗎?」

「聊勝於無。」

歐文斯警察模模糊糊哼了哼表示同意。「那個中校還告訴了你手下什麼?」

「很明顯,傑弗里他們這一次的貝爾法斯特之行任務十分繁重。他和他的手下經歷了許多事情。受到天主教徒的歡迎,英軍昂首入城時,他們在那裡;後來形勢發生逆轉時,他們也在場。對每一個人來說,那都是一段不堪回首的歲月。」阿什利的最後一句話顯然是畫蛇添足。

「世道並不見得改變了多少。我們有一個前陸軍中尉,雖然現在已經躋身於有地位有身份者之列了,但對於北愛爾蘭的那段歷史,他依然耿耿於懷;他碰巧從一個在那兒出生長大的,現在卻在倫敦中區經營一家完全合法的企業的傢伙手裡購買珍稀書籍。你知道任何一個律師都會這麼說:純粹巧合。我們沒有一點證據,沒有一點哪怕是模模糊糊的可以成為證據的東西。他們每個人的背景都是如此的純潔無瑕,都有資格進入聖者的殿堂了。」

「這些正是我們一直要找的人,」阿什利堅持己見。

「那個我知道。」話雖說出了口,但歐文斯還是為自己的話吃了一驚,這是他第一次說出這樣的話。他的專業素養告訴他,這是一個錯誤,但是他的直覺告訴他的卻正好相反。對於C-13反恐處的負責人來說,這並非一種新的感覺,但是這種感覺每次帶給他的都是忐忑不安。如果他的直覺錯了,那麼他的眼光就是投錯了方向,指向了錯誤的人。但是他的直覺在以往幾乎就從沒錯過。「你是知道遊戲規則的,按照這些規則,我甚至沒有足夠的理由可以去求見局長。他會將我一腳踢出辦公室,而且踢得名正言順。事實上,除了尚無證據支持的懷疑之外,我們的手中一無所有。」說完之後,這兩人大眼瞪小眼,足有幾秒鐘,誰也不知道再說什麼好。

「我從來就不想當警察。」阿什利先開了口,面帶著微笑搖了搖頭。

「我也沒有如願以償。在我六歲時,我想當的是火車司機,但我父親說,我們這一家子吃火車飯的人太多了。所以,我當上了警察。」兩人一齊大笑了起來。事實上,他們也沒有其他任何事情可做。

「我將加強對庫利的海外行程的監視。我想你那一頭也沒有什麼更多的可以做了,」最後阿什利說。

「我們不得不等待他們犯錯誤。或遲或早,他們都逃不掉要犯錯誤,你是知道的。」

「但是,夠早嗎?」這才是問題的所在。

「東西都在這裡了,」亞歷克斯說。

「你是怎樣把這些東西搞到手的?」米勒驚訝地問。

「例行公事,夥計。電力公司歷來都要航拍它們所轄地區的地形。我們必須定期對線路進行查勘,航拍的照片可幫助我們規劃線路。這裡是——」他把手伸進公文箱里「一份地形圖。你的目標就在這上面,小子。」亞歷克斯隨手遞給他一把從公司借來的放大鏡。這是一幅彩色地圖,拍攝於一個陽光燦爛的日子。照片的清晰度很高,你可以分辨出照片上面汽車的生產廠家和牌子。這張照片一定是去年夏天拍攝的——看得出草坪上的草剛剛剪過……

「那個懸崖有多高?」

「夠高的,你不希望從那兒掉下去吧!而且地勢險峻複雜。它的土質我倒是忘了,總之是砂岩或者某種質地松碎的材料,不過你還是小心為妙。看見那道籬笆了沒有?大家都知道要離它遠遠的。我們在卡爾弗特懸崖的反應堆存在著同樣的問題。相同的地質結構,所以在加固地基上做了大量的工作。」

「進去的路只有一條,」米勒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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