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考驗與過關

「真是一個怪人,」歐文斯說。他手中拿著一份檔案,這是三個星期以來他們一伙人辛勤工作的成果。當然,他們本來還可以進行得更快一些,但是,考慮到為了不讓正在調查的消息泄漏到被調查對象本人的耳中,必須分外謹慎小心。

丹尼斯·庫利是貝爾法斯特土生土長的居民,出生於一個信仰天主教的中產階級家庭,但是他已故的雙親沒有一個是按時去教堂做禮拜的,這在一個每一個人從出生到死亡都受到宗教嚴格控制的地區里,實在是件咄咄怪事。但是,丹尼斯本人小的時候倒是定時去教堂,從不脫班——不過這也是每個在教區學校上課的學生的必修課——並一直堅持到他上大學才突然停止了,而且從此再也沒有吃過回頭草。檔案顯示,他無任何刑事記錄在案。一點都沒有。甚至在那些與他相交,並受到警方嫌疑的人的案卷中,都沒有出現過他的名字。在他上大學時,他曾徘徊於幾個活躍分子團體的邊緣,但從未真正參加過其中的任何一個,顯然他更醉心於文學研究。果然,他以最優異的成績結束學業,順利地畢業離校。歐文斯發現,在校時他選修過幾門馬克思主義的課程,以及幾門經濟學的課程,他所選擇的導師的政治傾向絕對都是偏左的,無一例外。看到這裡,那位警方負責人不由自主地哼了一聲。不說別的,光在那所赫赫有名的倫敦經濟管理學院里,那樣的人就夠多的了,不是嗎?

但在他畢業後的兩年,除了他的納稅記錄外,他們手中掌握到的他的資料可以說是空白。儘管他們知道他在父親的店裡工作,但就警方的記錄而言,這段時間是一片空白,沒有片言隻字存在。歐文斯想,那就是警方工作的不是了——你的眼中只有罪犯。雖然他們小心翼翼地在貝爾法斯特做了一些打探,但也沒有抖摟出任何東西來。然而,在那段時間裡,到他父親的那家書店裡去的人卻絡繹不絕,三教九流的人都有,就連英國軍隊的大兵也是常客。英軍就是在庫利大學畢業的前後被派到那裡去的。那期間有過一兩次,這家書店的櫥窗被一股股四處打劫的新教徒的散兵游勇砸得粉碎——招英國軍隊來愛爾蘭的主要理由,也就出於諸如此類的原因——但更嚴重的情況倒也沒出現過。而小丹尼斯本人也很潔身自好,既不常去光顧當地的酒館,成為眾人的焦點,也不參加任何教會組織,或任何政治俱樂部,甚至任何體育協會。「一天到晚只見他在閱讀什麼,」有人是這樣對前來調查的一位警方人員說的。這裡面大有文章,歐文斯心想。書店老闆讀……

然後有一天,他的父母突然死於一場車禍。

給歐文斯留下深刻印象的是,在當時的情況下,他們兩人死得極為平凡。一輛卡車的剎車失靈,在一個星期六的下午,把他們駕駛的小型汽車撞了個稀巴爛,老兩口頃刻之間就死於非命。而在當時的北愛爾蘭,大家很少記得有人是「正常地」死去的,人們往往都死於炸彈爆炸或冷槍黑彈,這些都是慣於在夜間出來游弋肆虐的恐怖分子所為。在當地的教堂舉行過簡單低調的、參加的人也不多的葬禮,料理完二老的後事後,丹尼斯·庫利從保險公司領到了保險賠償金。之後,就重新回到那家書店,一如既往繼續它原來的經營。但幾年後,庫利變賣了全部資產,遷移到了倫敦,先在騎士橋那裡開了一家小店,此後不久,就買進拱廊街的一家店面,在那裡重操舊業,一直至今。

稅務記錄表明他的收入頗豐。警方曾偷偷溜進他住的公寓檢查,發現他的生活優裕,並無入不敷出的跡象。同行之中,他的口碑甚好。他的手下只有一名僱員,比阿特麗克斯,她顯然很喜歡在他這裡的兼職工作。庫利不結交朋友,仍然極少光顧當地的酒吧——幾乎從不沾酒,好像是這樣的——單身獨居,在性方面沒有被了解到有什麼特別的偏好,但經常出門跑生意。

「他真是一本地道的、令人難以參透的天書,一個零,」歐文斯說。

「是的,」阿什利回答說,「至少它告訴我們,傑弗里和他第一次是在什麼地方遇見的——他所在的團是首批被派到北愛爾蘭去的英軍的幾個團中的一個,他當時是中尉。說不定有過一兩次,他閑逛著就進了書店。你知道傑弗里·沃特金斯那張嘴多麼能說會道。保不准他們兩人一說起書來就不可收拾了——不太可能還有其他什麼事讓他們接上頭的。我懷疑除了書以外,庫利還有什麼其他的興趣。」

「沒錯,我相信他就是美國人稱作『痴』的那種人,一個書痴。或者,至少那是他在刻意塑造的一種形象。那麼,他的父母親怎樣?」

阿什利笑了笑。「在人們的記憶中,他們兩人參加了本地的共產黨。倒不是說他們做了什麼了不起的事情,但他們的思想左傾激進是絕對肯定的,這種狀況一直持續到一九五六年匈牙利造反。那件事對他們似乎是一貼好葯,使他們清醒過來了。雖然口頭上他們仍是直言不諱的左派,但從那時起,他們的政治活動實際上停止了。事實上,在人們的記憶中,他倆都是非常友善親切的人,就是有一點古怪。人們都還很清楚記得,他們不遺餘力地鼓勵當地的孩子讀書——如果不是另有企圖的話,從生意角度看,倒也無可厚非,可以多做生意嘛。他倆的商業信譽頗佳,從不拖欠賬款。除了以上這些,我們就一無所知了。」

「這個叫比阿特麗克斯的姑娘怎樣?」

「總之,她接受的是我們公立學校的教育,未進過大學,但自學了文學和出版史。家中還有一個老邁的父親——一個退休的皇家空軍中士,兩人相依為命共同生活。她是一個完全沒有社交生活的人。每天傍晚,恐怕就是靠吃零食和看電視打發時間。她對愛爾蘭人可以說達到了深惡痛絕的地步,但這並不妨礙她與『丹尼斯先生』共事,因為她很佩服庫利是這一行的專家。反正,這條線對我們一無所用。」

「那麼說,我們找到了一個經營古稀書籍的書商,雖然出身在一個馬克思主義背景的家庭里,但是沒有人知道他與任何恐怖主義組織有絲毫的瓜葛,」歐文斯簡單做了總結。「他是與我們的朋友,奧唐奈,差不多同一時間上的大學,是嗎?」

「是的,但是沒有人記得他們是否相識。事實上,他們的住處不過隔了幾條馬路,但是,再說一遍,沒有人記得奧唐奈是否經常光顧那家書店。」說到這裡阿什利無奈地聳了聳肩。「當然,那些陳年舊事都發生在奧唐奈引起人們認真的注意之前,記得嗎?所以,即使當時有人發現了什麼線索,它也沒有進入到任何檔案記錄里去。給他們兩人教授經濟學的教師倒是同一個人。本來,那或許是一條有用的線索,但是那個傢伙兩年前就死了——自然死亡。他們的同窗學友畢業後早已天涯海角,各奔東西,到現在為止,還沒有找到一個與兩人都相熟相識的。」

歐文斯走到自己的辦公室的一角,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一個有馬克思主義背景的傢伙,與奧唐奈同一時間上的同一個學校。儘管手中尚無他與恐怖主義組織有聯繫的任何實據,單憑這一點,就有足夠的理由窮追到底了。假如他們真能找出點什麼證據來,證明庫利跟奧唐奈是老相識,那麼,庫利很可能就是沃特金斯和北愛爾蘭解放組織之間的聯繫人。那倒不是說,他們已經有什麼指出這種聯繫的真實性的證據,而是因為幾個月來,他們還沒有發現任何接近於能構成證據的東西來。

「好極了,大衛,你下一步的打算是什麼?」

「當然,我會到他的店裡和家裡安上竊聽器,把他所有的電話都記錄下來。他要是出門,我還會替他找個伴侶,不離他的左右。」

歐文斯點了點頭表示贊同。那些事都是他所無能為力的,因為法律不容許,但是特工部門則完全是兩碼事了,他們可不按倫敦警察局的規矩辦事。「監視他的書店怎麼安排?」

「那倒不太好辦,記得它的位置嗎?不過,我們或許可以試試安置我們的一個人受聘到附近哪一家商店去打工。」

「他對面的一家是珠寶店,對嗎?」

「尼古拉斯·里梅爾父子商店,」阿什利點了點頭。「一個老闆和兩個夥計。」

歐文斯想了一會。「我可以找到一個經驗老到的反入室盜竊方面的偵探,一個行家,精通……」

「早安,傑克,」坎特說。

「你好,馬蒂。」

幾周前,瑞安已經放棄衛星照片方面的研究了。現在,他正致力於尋找恐怖主義網路內部的活動模式。哪些組織之間互有聯繫?他們的武器是從哪兒搞到的?他們的訓練基地在哪裡?誰幫助他們訓練?誰向他們提供的資金?他們的旅行證件的來路?他們利用哪幾個國家作為安全轉移的通道?

研究這些問題的困難不在於信息不夠,而在於信息過剩。事實上,中央情報局有成千上萬的實地情報官員散布在世界各地,他們的手下還有特務眼線,再加上每一個西方國家的情報機構也都有自己的相應的人員,這些人滲透到了世界的每一個角落,無孔不入,無隙不鑽,都在挖空心思搜集這樣一類情報。許多特務——中央情報局出錢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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