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線索乍露

阿什利是在下午四點走進那家書店的。他是一個地道的書籍愛好者,才進門就忍不住停下來,撲面而來的書香令他微微陶醉,心曠神怡。

「庫利先生今天在嗎?」他問裡頭的那個店員。

「他不在,先生,」店員比阿特麗克斯回答他,「他出國辦業務去了。我能為你效勞嗎?」

「好的,聽說你們最近收購了一批新書。」

「喔,沒錯。你聽說了馬洛的初版對開本嗎?」比阿特麗克斯的模樣怎麼看都像一隻大老鼠。她亂蓬蓬的棕色頭髮明顯缺少保養,乾巴巴的毫無光澤。她的臉蛋虛胖,究竟是飲食過度還是酗酒成性的結果,阿什利一時倒還吃不準。她的兩隻小眼睛藏在兩片厚厚的鏡片後面,叫人難辨深淺。她的穿著打扮倒與這家書店再合拍不過——她身上的每一件衣服都很古舊,顯得不合時宜。阿什利仍清楚地記得,他是在這家店裡為他的太太買勃朗特姐妹的書的,心中不禁詫異起來,不知生活在上世紀的悲戚戚、孤零零的勃朗特姊妹倆,是否就長得與眼前的這個姑娘一個模樣。真是太遺憾了。其實,不需要花多少功夫,這個姑娘滿可以把自己打扮得亮麗動人的。

「馬洛的書?」這位來自軍情五處的人問,「還是初版的,你是這麼說嗎?」

「是的,是已故的克倫戴爾伯爵的收藏。您知道,馬洛的劇作一直沒有真正出版,直至他去世四十年之後。」她繼續滔滔不絕地說著,她的才華在流水般的述說中盡情展現,顯然證實了那句老話: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阿什利饒有興味地聽著,對眼前大老鼠模樣的女人不由得肅然起敬。想不到在她其貌不揚的外表下,還藏著不亞於牛津大學老學者的淵博學問。

「你們是怎樣找到這樣的好東西的?」待她結束長篇大論後,阿什利趕緊問。

她嫣然一笑,「丹尼斯先生聞得到它們。他成年累月在外面奔波,與其他的書商,還有律師等等之類的人協作打探。好比說吧,今天他就在愛爾蘭。說來也真讓人稱奇,他在那裡搞到的好書不知有多少了。那些人雖然恐怖可怕,收藏的東西倒是極為了得。」顯然,比阿特麗克斯對愛爾蘭人絕無好感。

「確實如此,」大衛·阿什利贊同說。其實,這條消息在他的身上沒有激起任何反應。至少,表面上如此,但在他的腦海深處卻已悄悄地觸發了一個開關。「沒錯,這正是我們海峽的那一邊的朋友做出的貢獻之一。出了幾個不錯的作家,還有就是威士忌。」

「還有扔炸彈的人,」比阿特麗克斯補充說,「我自個兒才不想隔三岔五的就往那裡跑。」

「哦,是嗎?我倒是常去那裡度假的。去那裡釣魚是一流的。」

「路易斯·蒙巴頓勛爵正是這麼想的,」那位女店員說。

「丹尼斯先生多久過去一次?」

「每月至少一次。」

「那麼,關於你們手上的那本馬洛的書——可不可以讓我瞧一瞧?」阿什利興緻勃勃地問,他的熱情勁兒可不完全是裝出來的。

「當然可以嘍。」女店員從書架上拿下書,小心翼翼把它打開。「您瞧,雖然這封面是破了點相,但是內頁卻保存完好,令人讚歎。」

阿什利彎下身來,在翻開的一頁上,上下仔細打量起來。「真的保存很好。這本書要賣多少錢?」

「丹尼斯先生還沒有給它定價。但是,我相信另外有一位顧客已經對它表示了極大的興趣。」

「你知道是誰嗎?」

「不,先生,我不知道,就算知道,我也絕對不能透露他的名字。我們尊重顧客的隱私權,」女店員一本正經地說。

「應該如此。完全應該。」阿什利表示了同意。「那麼,庫利先生什麼時候才能回來?我想親自與他談談這事。」

「他明天下午回來。」

「你也會在店裡嗎?」阿什利臉上露出了一個迷人的微笑。

「不,我還有一份工作,我在那兒。」

「太遺憾了。好吧,總之謝謝你給我看了這本書。」阿什利開始起身朝門口走去。

「不客氣,先生。」

這位軍情五處來的安全官員走出拱廊街,來了個右轉彎。在馬路口他等了一會,等過往的車輛走完後才穿過馬路。他決定不叫計程車,而是步行回蘇格蘭場。於是,他沿著聖詹姆斯街下坡一路朝前,然後左轉彎繞過白金漢宮朝東走去,走馬爾伯勒路,來到聖詹姆斯公園林陰大道。

就發生在這兒,他想。那輛逃逸的車子就是在這裡拐彎逃脫的。而那次伏擊的現場距我現在的站立處,不過一百碼之遙。他停下來前後左右打量了幾秒鐘的時間,往事一幕幕又在腦海里重演。

世界上所有安全官員的心態都有異曲同工之處。他們並不相信巧合,儘管他們不排除偶然性的存在。但是不論何時,只要一考慮到工作,他們就失去了任何幽默的外表。這種人格來自於根深蒂固的信念,能夠出賣你的人只會是你最信任的人;在他們出賣自己的祖國之前,他們必然首先出賣信任他們的人。在他溫文爾雅的迷人外表下,阿什利對於叛徒的深惡痛絕無以復加。他懷疑每一個人,不信任任何一個人。

十分鐘之後,阿什利已經通過蘇格蘭場的安全檢查,踏上電梯去詹姆斯·歐文斯的辦公室了。

「那個叫庫利的傢伙,」他進門就說。

「庫利?」歐文斯迷茫了一刻才恍然大悟,「哦,沃特金斯昨天拜訪的那個書商。你剛才是去那兒了嗎?」

「一個迷人的小鋪子,老闆今天到愛爾蘭去了。」阿什利的答話語言平淡,臉上也無絲毫表情。

歐文斯處長聽後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就因為阿什利所說的一個詞,原先並不被看重的線索就此發生了變化。阿什利簡要地向他介紹了他剛才用幾分鐘時間了解到的情況。它還稱不上真正的線索,但是,它是一件值得去挖掘探查的事。他們兩人心照不宣,雖然誰都沒有用片言隻語去強調它可能有的重要性——他們掌握的類似的線索已經數不勝數了。但是,迄今為止,雖然他們順著每一條線索一一做了細查,可是除了碰壁以外,他們還無任何收穫。不過,他們並不死心,就算是撞得頭破血流,他們還是要堅持下去,要把許多這樣的牆壁敲開,深挖細查,尋找一切可能的蛛絲馬跡。他們的人依然堅持天天上街出勤,搜集情報資料——儘管對於破案,還沒有一點信息資料作出了些微的貢獻。今天,阿什利帶來的倒是一點值得追查的新的線索。一點新的線索,僅此而已;不過就此刻而言,已經夠了。

中情局蘭利總部,現在是上午十一點。中央情報局和聯邦調查局的案件情報協調會議正在進行之中,瑞安沒有資格參加,所以沒去。此前馬蒂·坎特已經給他做過解釋,如果有他與會,聯邦調查局的人也許會有顧忌。對此,傑克倒也無所謂,反正午飯後,他就能得到會議的情況摘要了,目前來說,那點情報對他來說也就足夠了。坎特將會給他帶來的不僅有聯邦調查局挖掘出來的情報,還有雙方主要調查人員的分析和判斷。對於後者,他並不在意,他寧肯去看未經加工的原始資料,他的毫無偏見的局外人視角曾經見過成效,或許還會再一次奏效,他想——或者是希望吧!

在倫敦的中央刑事法庭外面,默里在跟他說話時,曾提到過國際恐怖主義這一奇妙莫測的世界。傑克想,奇妙莫測倒說不上,錯綜複雜倒是恰如其分,包括古希臘和古羅馬人所謂的文明世界也是如此。此時他正在閱讀的是衛星偵察資料,在那本已經裝訂成冊的情況報告中包括了不下十六幅地圖。地圖上除了表明城市和道路外,還有一些紅色的小三角形。它們表明,在四個國家中懷疑有恐怖分子的訓練營存在。這些都是美國用圍繞地球軌道運行的偵察衛星每天拍攝下來的資料(衛星的具體數目傑克不得而知)。他集中研究的是設在利比亞的那幾個營地。他們手中握有一位義大利特工的確切情報,有人在利比亞的班加西港看見肖恩·米勒走下一艘貨輪。那艘貨輪掛的是塞普勒斯的國旗,但是它的船東是一個公司網,該公司的複雜程度使其船籍顯得不再重要,更何況這艘船又被包租給了另一個網路。一艘美國驅逐艦拍到了那艘貨輪的照片,當然利用的是在西西里海峽的一次似乎意外的遭遇。那艘船已經老舊,但其保養之好令人驚訝,甚至還配備了現代化的雷達和無線電通訊裝備。它經常被租用穿梭來往於東歐的港口和利比亞與敘利亞之間,為東歐集團裝運武器和軍事裝備去地中海沿岸的買主已不是秘密。傑克把這條情報先放在了一邊,以待後用。

瑞安發現中情局和國家偵察署正在偵查設在北非沙漠中的幾個訓練營地。在每一張有日期記載的照片下面,都附有一張簡單的圖表。瑞安現在正在尋找,有沒有一個訓練營,在米勒的貨輪抵達班加西港的那一天,它的日常活動表現出了明顯的變化。可是,他很失望地發現竟有四個營地都有這種異常。其中之一就是眾所周知的愛爾蘭共和軍臨時派的營地——這條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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