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反責與決斷

瑞安一覺醒來,發現羅比正端著一杯咖啡在他的鼻子底下晃動。瑞安的這一覺睡得死沉,夢都沒做一個。這酣暢淋漓的一覺,既沒有任何痛苦的煎熬,又沒有半個噩夢的打擾,醒來時,他已經覺得元氣大振,差不多完全恢複了。

「西西早些時候已經來了。她說從各個方面總體來看,卡茜的情況還不錯。現在他們已經做好安排,你可以去看望小薩莉了。雖然只能趁她在睡覺時去看,但你能去看她了。」

「她在哪兒?」

「西西?她出去買一些零零碎碎的東西了。」

「我需要刮刮鬍子。」

「我也一樣。她會把我們需要的東西都帶回來的。現在,我得給你的肚裡裝點吃的東西了,這是最要緊的,」羅比說。

「全虧了你了,夥計,」傑克說著站了起來。

「何足掛齒,傑克。老天爺讓我們來到這世上,就是為了互幫互助,就像我的老爺子常對我說的一樣。現在趕緊吃吧!」羅比以命令的口吻說。

傑克這才意識到他已經好長時間沒有吃東西了。不想倒還不打緊,一想到餓,他的肚子就開始咕咕直叫,發出強烈的慾望。不消五分鐘,他已經把兩個雞蛋,一份鹹肉,幾個洋蔥土豆煎餅,四片土司,外加兩杯咖啡倒進了肚裡。

「可惜他們這裡不供應『黃沙石子』,」看著自己的朋友狼吞虎咽的樣子,羅比打趣地說。但不等傑克開口回答,外面傳來了敲門聲。飛行員過去開了門,他的太太西西就像一陣風一樣飄然而入,一隻手中捧著一隻大的購物袋,另一隻手中拎著一隻公文包,是傑克的。

「傑克,你最好把自己收拾一下,」她說,「卡茜都比你看上去精神。」

「那倒沒有什麼可奇怪的,」傑克樂滋滋地回答說,突然間他吃驚地意識到,西西故意設下了一個套,讓他鑽了進去。

「羅比?」

「怎麼著?」

「『黃沙石子』究竟是怎麼回事?」

「你還是不問的好,」西西代替她的丈夫回答說。

「那我就聽你的。」傑克說完就進了浴室打開淋浴的水龍頭。等他淋浴完畢出來時,羅比已經刮過了臉,刮臉刀和剃鬚霜仍留在洗臉盆旁。傑克對著鏡子把滿臉的鬍子掃蕩乾淨,有幾個地方不小心被刮破了,他撕了點衛生紙貼在上面。洗臉盆旁邊還放了一把新牙刷,不一會,瑞安走出浴室,煥然一新的不僅是他的樣子,更是他內心的感覺,他已經重新回到現實中。

「多謝了,二位,」他說。

「今天晚上我帶你回家,」羅比說,「明天我有課。你沒課。你們系裡已經安排好了。」

「好的。」

西西已經離開他們先回家去了。傑克與羅比步行前往醫院。探望病人的時間已經到了,所以他們兩人沒有任何耽擱,直接進了病房看望卡茜。

「不錯,那不是我們的英雄嗎!」說話的是喬·馬勒,卡茜的父親。他是個身材矮小,皮膚黝黑的人——卡茜的頭髮和皮膚的顏色傳自她的母親,她母親現在已經故世了。馬勒是美林證券公司的高級副總裁,畢業於常春藤聯盟下的名牌大學。與瑞安一樣,他也是做股票經紀人起家的。雖然他曾經應徵入伍,在陸軍度過了兩年短暫的軍旅生涯,但這段經歷早已被他丟在腦後,忘得一乾二淨了。他一度對傑克的期望頗高,暗自為他制定了雄心勃勃的發展計畫,所以對傑克拋棄證券這一行,另謀它就,一直耿耿於懷。馬勒是一個情感強烈之人,對於自己在金融界的舉足輕重的地位,他十分清楚,也深為珍惜。他們翁婿鬧翻三年多來,兩人之間還未客客氣氣說過一次話。在傑克看來,他們之間的關係似乎還不像會有任何和解的轉機出現。

「爸爸,」卡茜說,「我們不要這樣。」

「你好,喬,」傑克說著伸出手來。但是,那隻手孤零零地懸空在那裡,足足有五秒鐘也沒有得到響應。羅比見勢不妙,打了個招呼就退出門去,傑克則趁機縮回了手,走到床前去親吻妻子。「看上去好多了,親愛的。」

「這一回你還有什麼可以替自己辯白的?」馬勒不依不饒地問他。

「那個想殺我的人昨天給逮住了,現在已經落入聯邦調查局的手中,」傑克小心翼翼地回答說。他說得如此平和鎮定,連自己都感到有點吃驚。不管怎樣,就算翁婿不和,言語刺耳,只要有了賢妻和愛女相伴,這點冤屈又何必掛心。

「這全是你的過錯,你是知道的。」馬勒有備而來,這些話已在他的心頭排練了好幾個鐘頭了。

「我知道,」傑克對此供認不諱。不過,心中他卻在咯噔,不知自己還能退讓多少。

「爸爸——」卡茜忍不住又要開口。

「這件事不用你攪和進來,」馬勒厲聲喝住了女兒,連傑克聽了都覺得有點太刺耳了。

「您對我說什麼都無所謂,但是,請您不要對她窮嚷嚷,」他語帶警告地說。

「喔,你倒是想保護她噢,是嗎?那麼我問你,昨天你死到哪裡去了!」

「我在我的辦公室里,跟您一樣。」

「要去不屬於你的地方去逞能,是嗎?你一心要當英雄——你這該死的,差一點讓一家老小死無葬身之地,」馬勒繼續著排練過的台詞。

「您瞧,馬勒先生。」所有這些話傑克此前已經在自己的心裡反覆思忖過了,他能夠接受自己對自己的懲罰,但不是他的岳父的懲罰。「除非您能夠在股票市場上找到一家製造時間機器的公司,否則我們都無法再改變這個既成事實,您說是嗎?我們現在所能做的就是協助政府,找到這伙壞蛋。」

「你為什麼不早一點生個心眼,事先預防,媽的!」

「爸爸,夠了!」卡茜又插話進來。

「閉嘴——這是我倆的事!」

「如果您再對著她大喊大嚷,先生,您會後悔的。」傑克火氣上沖,他需要一點發泄。雖然前一天他沒能夠保護好自己的家人,但不等於他今天就不能了。

「冷靜一點,傑克。」他的妻子還不知道,為翁婿之間的劍拔弩張火上澆油的正是她,但是,過了一會兒傑克還是照著她的話做了。可是,馬勒先生仍不依不饒。

「你現在是個大人物了,不是嗎?」

再這樣下去,喬,會有你好看的。傑克回頭望了一眼自己的妻子,跟著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好啦,要是您到這裡來,就為了沖著我大喊大嚷,那就悉聽尊便,我們盡可以在我們兩人之間了斷,行嗎?——但是,那邊就是您的女兒,另外,她也許還需要您。」說完他轉過身來,面朝卡茜說,「我就在外面,有事就叫我。」

瑞安走出了病房。病房門口兩個州警察仍然神情嚴肅地守衛在那裡,大廳那一頭的接待處,還站著一個。傑克猛地想起有一個州警察給暴徒殺害了,而卡茜現在是他們手中惟一接近於目擊證人的人。他舒了口氣,她終於安全了。大廳的那一頭羅比在向他的朋友招手。

「風平浪靜了,朋友?」飛行員用探詢的口吻問他。

「他真是個惹我發火的天才,老拿我過不去。」傑克又深深吸了一口氣後才說。

「我也知道他是個混賬東西,但是,他終究差一點就失去了女兒。你要設身處地為他想一想。為圖一時之快,拿他來出氣,於事無補。」

「倒也是,」傑克微笑著說,心中仍在回味羅比的勸誡。「嘿,你是什麼人,哲學家?」

「我是一個牧師的兒子,傑克。我不曉得有多少人到我家的客廳里來過,與我家的老爺子訴說傾談;你也無法想像在我家的客廳里,我聽到了多少人情百態和世態炎涼。卡茜的爸爸剛才這個樣,與其說是他老人家對你積怨難消,倒不如說是被幾乎要釀成的後果嚇壞了,」羅比說。

「我也一樣,夥計。」瑞安說著把眼光投向了大廳的那一頭。

「但是,你比他有更多的時間緩和平靜下來。」

「嗯,是這樣,」傑克沉默了片刻。「可我還是不喜歡這個老傢伙。」

「他給了你卡茜,兄弟。那是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比擬的。」

「你肯定沒有入錯了門,找錯了工作嗎?你怎麼沒有去當隨軍牧師?」

「我是混沌迷茫世界中的理性之音。當你被人激怒時,你是不會有這點清醒和理智的。這就是我們為什麼要訓練人成為專業人員的道理。假如你想把這件事處理好,任何感情用事都無濟於事。你已經跟他扯平了,對不對?」

「對。要是他那時一意孤行,恐怕這會兒我還是住在韋斯特切斯特縣,每天乘火車上下班來著,而——你看,我又不知胡說些什麼了!」傑克搖了搖腦袋。「不過,我仍舊一肚子的氣。」

就在這時馬勒走出了卡茜的病房,他先是左右一陣張望,見到傑克就馬不停蹄直奔他而來。「留在我身邊,別走,」傑克趕忙懇求他的朋友。

「你還差點害死我的小外孫女。」可以看出,老人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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