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回歸

瑞安早上七點不到就出發了。上了五十號公路,他向西直駛華盛頓特區。公路像往常一樣,十分擁擠,開車走這條路的絕大多數是去華府聯邦政府機構的上班族。這些政府機構已將哥倫比亞特區這塊原本風景如畫的別墅區變成了公務員的世界。快到華盛頓時,他下了五十號公路,拐進了四百九十五號環城公路,向北駛去。這條公路上的車流比五十號公路更加擁擠,前方不遠處有架本地電台的直升機在半空中盤旋,向下面那川流不息的車隊報告最新路況,這倒也好,讓大家知道為什麼這條設計上定為每小時七十英里的高速公路現在每小時只能走十五英里。

他想知道卡茜現在是不是按昨天叮囑她的要求去做了,問題是去巴爾的摩的路總共沒幾條,她還得送薩莉去里奇公路的一家幼兒園。通往幼兒園的路只有一條,她別無選擇。不過反過來看,里奇公路也是條擁擠不堪的高速公路,要在這種路上攔截她也不太容易。到了巴爾的摩,可選擇去醫院的路線就多了,她已答應每天走不同的路線。瑞安看著前面那擁擠的車隊,一排排的長龍,忍不住罵出聲來。儘管昨天對卡茜說了半天,可他並不過分擔心家人的安全。捲入那次事件,阻礙恐怖分子實現計畫的是他,假如那些傢伙的動機是想找他報復的話,那麼他應該是惟一的目標,而不是他的家人。車子最終駛過波托馬克河,前面已看到了標著喬治·華盛頓公園街的標牌。十五分鐘後,又見到了通往中央情報局的標牌,他拐進了岔道,離開了高速公路。

他在有警衛站崗的大門口停了下來,一位身穿制服的警官手裡拿著一張電腦列印的單子,對過了他的車牌號,接著又問過了他的姓名。瑞安將駕照交給這位警官,後者又對著駕照上的照片打量了他半天,然後才給了他一張會客通行證。

「先生,來訪者的停車場在左側,然後到第二個路口右轉彎——」

「謝謝你,我來過此地。」

「那太好了,先生,請吧!」警衛朝他揮揮手,放行了。

到這個季節,樹上的樹葉都掉光了。中情局總部建在波托馬克山谷的斜坡上,那裡原來是一片翠綠的樹林。建總部時,大部分樹木都被保留了下來,這樣,現在總部的建築便能隱蔽在鬱鬱蔥蔥的樹林之中,不會太引人注目。傑克往左拐彎,沿著蜿蜒的車道往坡上的停車場駛去。來客停車場有一名女警衛,她招手讓瑞安停到一個空車位上,並又重新檢查了一遍他的會客證,然後朝大樓入口處指了指。下車後瑞安便往入口處走去,右邊是座圓頂建築,看上去很像是劇場,一條地道將該建築與主樓連在了一起。上次來時,他曾在那圓頂建築里做過一次關於海軍戰略問題的報告。面前那中情局的主樓是幢七層白色防震水泥建築。一進大樓,一股古怪陰森的氣氛向他襲來,只見八個保安人員分立兩邊,他們雖都穿著便裝,上衣的扣子都沒扣上,給瑞安的感覺是衣服裡面都藏著槍。其實,放在衣服裡面的是報話機,傑克可以肯定,附近還有帶了槍的人。門廳的牆上裝著攝像鏡頭,坐在中央監控室里的人能將這裡的情況看得一清二楚。瑞安不知道那間監控室在什麼地方,其實對這幢大樓他知道得也很少,惟一熟悉的地方便是一條通向他用過的那間小辦公室的通道,從辦公室到男廁所的路以及去飯廳的那條路。他曾經有幾次到過頂樓,但每次都有別人陪同,因為他的密級許可還沒有高到可以在這幢樓里隨意走動的程度。

「瑞安博士,」一個人向他走來,他覺得來人有點面熟,一時卻想不起他的名字來。「我是馬蒂·坎托,我是來接你的。」

兩人握手時瑞安想起來了,坎托是副局長格里爾將軍的行政助理,耶魯大學的畢業生。他給了傑克一張可以掛在脖子上的安全許可通行卡。

「我不需要再到來賓登記室去登記了吧?」傑克指著左邊的一間房間問。

「所有手續都已辦妥了,跟我來吧。」

坎托領著他來到了第一個安檢點,他從脖子上取下通行卡,將其塞進槽口,一扇漆有紅黃相間條紋的小門開了一下又關上了,與此同時地下室里的一台電腦正在處理卡上的電子密碼信息,並給出了放行的指令,門再次打開,這表示瑞安可以進去了。不過這時瑞安已經覺得渾身不舒服了。與以前一模一樣,他自忖道,到了這裡簡直就像是進了監獄——不,監獄裡的安全措施也沒法與這裡的相比!這裡的緊張氣氛讓傑克覺得壓抑,使他神經過敏。

傑克取回通行卡,瞄了一眼之後又重新掛回脖子上。卡上有一張他的彩照,那是去年來做分析時在這兒拍的,卡上還有一串數字,卻沒有名字。中情局工作人員的安全通行卡上都沒有名字。坎托領著他快步走向右側過道,然後又拐向左側,來到了電梯口。過來的時候瑞安又看到了那間小售貨亭,去年他曾在那兒買過可樂和點心。售貨亭是由幾個盲人經營的,這是中情局裡的另一樁怪事,他猜盲人可能不會對中情局構成什麼安全威脅吧,不過他還是弄不明白他們每天是怎麼開車來這兒上班的。整個樓都顯得很陳舊,鋪在地上的地磚已髒得失去了光澤,牆上到處黃跡斑斑,就連掛著的畫也是次等的。中情局似乎不大在意他們的這些外表裝飾會給人留下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去年夏天傑克在這裡時曾了解到,中情局的人對他們在環境上不鋪張浪費反而持一種有悖常情的自豪感。

在這幢樓里,每個人走起路來都像幽靈似的,步子既輕又快,所以在大多數轉角上都裝了反射鏡,免得轉彎時兩個間諜同事會相撞,也可以讓你看到拐角處有沒有人躲在那兒偷聽你的談話。

你今天到這兒到底是幹什麼來啦?

進了電梯之後,傑克努力地想擺脫剛才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坎托撳了下七樓的按鈕,一會兒電梯的門開了,面前是一條不甚起眼的走廊。瑞安依稀覺得這地方有點眼熟。坎托拐向左邊,接著又轉向右邊,瑞安跟在後頭,看著那些人走路都像奧運會上的競走運動員似的,他想要笑出聲來,不過還是忍住了,因為來往的人中沒有一個在笑。中央情報局可真是個嚴肅的地方。

中情局頭頭們的辦公室在七樓東邊,這裡的走廊總算是鋪上了地毯。像去年那次上七樓來時一樣,總有幾個崗哨站在那兒。他們檢查過傑克的通行卡,就讓他過去了,坎托領他來到一間辦公室門口,替他推開了門。

詹姆斯·格里爾將軍像往常一樣穿著便服,端坐在一張高背轉椅上,正在閱讀文件夾里的文件,手裡端著一杯香濃的咖啡。這文件夾和咖啡已成了這位副局長標誌性的東西了,每次來時,傑克總見到他手裡一杯咖啡,前面放著一大堆文件,除此之外,實在想不起來他還有什麼別的樣子了。格里爾將軍六十來歲,高高的個子,東北部緬因州的口音,看上去十分莊重,說起話來時而溫文爾雅,時而冷漠嚴厲。關於他的經歷,瑞安也知道一些:他父親是務農的,他自己卻是行伍出身,從當水兵開始,後來考入了海軍軍官學校,畢業後當上了一名潛艇指揮官,後來就到中央情報局做專職情報工作。四十年的軍旅生活造就了這麼一個人才。格里爾是瑞安遇到過的人里思維反應最快的一個,也是最足智多謀的一個。與他接觸的經驗告訴傑克,這個頭髮花白的老頭能看穿人的內心想法,這也許就是中情局副局長工作的部分特點吧。通過諜報人員、衛星,以及只有上帝才知道的其他辦法所搜集到的情報與信息,都得由他一一過目,因此他沒有什麼不知道的事情。看完一段文件後,他抬起頭來。

「你好,瑞安博士。」將軍起身走了過來,「你非常準時。」

「噢,將軍,那是因為去年夏天來此上班時路上擁堵的情況讓我記憶猶新,所以今天出來得比較早。」馬蒂給各人倒了一杯咖啡,三人於是圍著一張小圓桌坐了下來。格里爾的一大特點就是他總預備著高質量的咖啡招待客人。

「你手臂恢複得還可以嗎,孩子?」將軍問。

「幾乎正常了,將軍。不過什麼時候要下雨,它倒可以提前告訴你。醫生說這種感覺最終會徹底消失,不過現在的感覺就像是患了關節炎。」

「你的家人都好嗎?」

這人真會利用時機,籠絡人心。傑克暗忖道。當然,他也不會放過這個送上門來的機會。「關於我的家人嘛,說心裡話,她們有點緊張。昨天夜裡我將英國那邊發生的事對卡茜說了,她聽了之後比較擔心,我也很著急。」讓我們馬上進入主題吧,將軍。

「那麼我們是否可以為你做些什麼事?」格里爾就這麼善變,一下子便從一位和藹可親的老人變成了職業情報官員。

「副局長,我不知道自己的要求是否過分,不過我的確很想看看局裡關於北愛爾蘭解放組織那些傢伙的資料。」

「這方面的資料不是很多,」坎托接過話頭,「那些小子很注意隱蔽自己,另外有人向他們提供大量的資金,這當然只是一種猜測,不過這一猜測合情合理。」

「能說一說你這些信息的來源嗎?」

坎托抬頭看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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