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終不舍 第一節

再深的怨,再深的芥蒂,在一想到可能永遠失去他時,都變得無足輕重了。

顧恆止回到家時,阮阮正坐在沙發上發獃。

今晚的事情,實在太令她震驚了。

哥哥……怎麼會……

「阮阮。」顧恆止在她身邊坐下來,阮阮下意識便往旁邊移了移。

顧恆止苦笑,走到她身邊蹲下來,面對著她。

「阮阮,對不起。我說對不起,並不是為了之前我對你做的事情,而是,」顧恆止聲音艱澀,「接下來我要告訴你一個被隱藏多年的秘密。」

阮阮看著他,一臉的迷茫不解。

「關於你的身世。」他微微遲疑,最終還是說了出來:「阮阮,我們並沒有血緣關係,你不是我小叔小嬸的親生女兒。」

阮阮耳畔「嗡」一聲巨響,喃喃:「你說什麼……」

「我說,我跟你,並沒有血緣關係。」他輕聲重複著,見到她臉上巨大的震驚神色,他心中有些許不忍,也知道自己有多自私殘忍。

可之前的那一吻,他必須做出解釋。

那份感情,他隱忍了這麼多年,在今晚之前,他也並沒有決定袒露於她面前,也許是今晚她營造出的氣氛太過美好,燭光美酒,她久違的笑容,令他迷了心智。

那一吻,如此情不自禁。

但他不後悔。

「哥哥,這個玩笑一點也不好笑……」阮阮皺著眉,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他,似乎是想從他的表情里找出玩笑的端倪,可他的神色里,是從未有過的認真與嚴肅。

「我沒有開玩笑。」

她想起他曾對自己說過的一句話,他說,丫頭啊,就算全世界的人都騙你,我也永遠不會騙你。

阮阮的手指開始發抖,然後是腿,再是嘴唇,彷彿忽然被人丟到了冷庫里,渾身不可抑制地顫抖起來。

「阮阮。」顧恆止伸手握住她的雙臂,想要擁她入懷,卻被她推開。

她雙手緊握成拳,似乎在竭力剋制自己的情緒,卻沒有成功,她起身時身體依舊在顫抖,她朝門口走去。

顧恆止拉住她:「你要去哪裡?」

她推開他,聲音幾乎喃喃:「我一定喝多了,產生了很多幻覺,我出去吹吹風……」

今晚的一切,她都不相信。

或者說,她拒絕去相信。

顧恆止擋在門口,握住她的肩膀,讓她直面著他:「阮阮,對不起,你說我卑鄙也好,無恥也好,趁虛而入也好,我都承認。我今晚對你做的事,不是一時衝動。我愛你,阮阮,不是哥哥對妹妹的感情,而是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的愛。我愛你,很久很久了。」最後一句,他的聲音輕得像是一聲嘆息。

他其實知道,這個時候說這些,並不是明智之舉,可不知為何,他心裡忽然生出一種強烈的感覺,如果此刻不說,以後都沒有機會了。

阮阮獃獃地望著他,她從他的眼神里,看見一種很熟悉的東西,她凝視著傅西洲時,也是這樣的眼神。

固執的、深不見底的深情。

她閉了閉眼,雙手緊按在太陽穴上,她並沒有喝醉,卻覺得腦袋要爆炸了,整個世界都在旋轉一般。

最後是顧恆止離開公寓,留給阮阮獨自的安靜,她需要空間與時間,來消化這突如其來令人震驚的一切。

他離開時,阮阮問他,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什麼時候知道的呢?

是十五歲那年的春天,他記得很清楚。那是清明節,全家照例去給阮阮的父母掃墓,母親一大早就在準備祭拜的食物。他聽到父母在廚房裡交談,母親嘆息著說,世鈞也真是命不好啊,這麼早走了,連個血脈都沒留下。父親說,阮阮去祭拜,也是一樣的。母親說,又沒有血緣關係,怎麼能一樣。父親就呵斥她,管著你這張嘴,待會見到阮阮與阮家的人,別亂講話。母親說,當初弟妹在醫院裡生下的孩子沒活成,你們兄弟倆就出了這個主意,抱了個棄嬰來冒充親生兒,還瞞著她與阮家,我就不太贊同,這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

那時候,他聽到這個秘密時,震驚不亞於今晚的阮阮。後來他再見到她時,對她便多了一份憐惜,總想對她好一點,更好一點。那種感情,隨著歲月,漸漸變成了另一種情愫。

阮阮一夜未眠。

天亮時,她去浴室洗了個熱水澡,然後開始收拾放在顧恆止家裡的一些物品。

打開公寓的門,她愣住了。

顧恆止竟然靠坐在門口正睡著,他睡得極淺,阮阮剛蹲在他面前,他便醒了過來。

阮阮輕問:「哥哥,你怎麼……」

「我不放心你。」 顧恆止凝視著她青黑的眼圈,說:「你一夜沒睡吧,這麼早,你要去哪裡?」他看一眼她手中的行李袋。

阮阮站起來,也將他拉起來,說:「哥哥,你進去睡會吧,我去山莊那邊收拾下東西,然後回蓮城。」

顧恆止挽留的話涌到嘴邊,終究沒有說出來,他想起昨晚,她對他說的話。

她說,哥哥,對不起。

沒頭沒尾的話,他卻知道,她在拒絕他。意料之中的答案,可聽她親口說出來,他心裡的失落還是那樣重,那樣難過。

他知道,他與她的關係,並不會因為這個夜晚,而有所改變。

顧恆止抓過她手中的行李袋:「我送你。」

阮阮說:「不用了,我自己打車。」

他蹙眉,語氣有點不好:「阮阮,你以後都要跟我這麼生分了嗎?」

阮阮嘆口氣:「那你去洗個臉,我等你。」

她其實只是擔心他沒休息好,開車太累。如果說她心裡對那個吻完全沒有一點介意,那肯定是假的,可她也並不會因此而遠離他,她只是太過震驚,一下子難以消化,也很尷尬。在她心裡,他是家人,是包容寵愛她的兄長,是她從小到大的信賴與依戀。

她對他說對不起,是因為,哪怕明知道他的感情自己無以回報對等的愛,卻也不想因此而遠離他,失去他。顧恆止說他自私,她想,自己也是一樣的。

從山莊收拾了行李,顧恆止開車送阮阮回蓮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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