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除了愛你,我沒有別的願望 第四節

她知道,他一定是打給她,可她的手機,被外公強行收走了。

風菱問她:「你要不要下去見他?」

很久,阮阮才輕輕搖了搖頭。

風菱說:「你就不想知道他為什麼從婚禮消失?又為什麼回來?」

見他的視線往二樓她的卧室望過來,她趕緊放下窗帘,轉過身不再去看他。

「我怕。」她輕輕說,「我想知道那個答案,卻又怕,那個答案。」她側身,將頭擱在風菱肩膀上:「叮噹,你說,我是不是很膽小,很矛盾。」

風菱伸手攬住她,低低地說:「阮阮,你難過,你就哭吧。這裡沒有別人,你可以盡情地哭。」

阮阮搖頭。

她是很難過,難過得要死。可她不會哭的,為了跟他在一起,這條路她走得很辛苦,荊棘載途,可這是她心甘情願選擇的,再難過,她也會咬牙不悔地走到底。

窗外響起汽車引擎聲,過了會,阮阮撩開窗帘,傅西洲的車已經開走了。他在,她怕見他;他離開,她心裡又是那樣失落。

有人來敲門,李秘書的聲音在外面響起:「阮阮,我們該去機場了。」

風菱訝異:「你要去哪裡?」

「回學校。」

「這個節骨眼?」

「嗯,外公不想讓我見他。」

風菱蹙眉:「可是,這件事情,不是你避開他就能解決的啊!你們都已經領結婚證了,已經是合法夫妻。」

阮阮說:「我外公的脾氣你是知道的,他雖然疼我,但現在他正在氣頭上,身體也不好,跟他硬碰硬的話,事情一定會變得更糟糕。」

所以,她暫時離開這裡,也許事情還會有轉圜的餘地。而且,離開了外公的視線,她想去哪裡,想見誰,會方便得多!

傅西洲是被一通電話叫走的。

電話那端,不怒自威的聲音只說了一句話,你趕緊給我滾過來!

他將車開得很快,可這個時候,是蓮城最堵車的時段,抵達傅家老宅時,已經是一個小時後了。

他沒有將車開進地下車庫,而是停在距離鐵門兩百米的小道上,緩步走過去。

傅家老宅佔地很大,傅凌天在別的方面不怎麼講究,但對住宅卻非常大手筆。他將這半山腰上的三幢並排的別墅一併買下,然後重新規劃,連成一片碩大的區域。

這條私家路上,原本種的是別墅區最常見的法國梧桐,但傅凌天鍾愛玉蘭樹,便著人將法國梧桐全換成了玉蘭。

五月天,玉蘭花剛剛開苞,淡淡的幽香,在夜色里淺淺浮動。

入夜後,三幢屋子裡上上下下燈火通明,這也是傅凌天的癖好,夜晚不管屋子裡有沒有人,都要把燈打開。遠遠望去,就像一座璀璨的宮殿。

傅西洲還記得十四歲那年,自己第一次踏入這裡,他佇立在鐵門外,望著這璀璨的宮殿,燈光輝煌,這樣的燈火延綿,應是極為溫暖的,可在他眼中,卻只覺得全是冷意。

十六年過去了,這璀璨連綿的燈火,他依舊覺得是冷的。

傅凌天在書房等他。

推開門的瞬間,一個東西朝他撲面砸過來,他下意識側身,還是慢了一步,紫砂小茶杯堪堪從他的額頭擦過,額頭上立即就腫起一塊,很痛,他卻咬牙一聲不吭。

他緩步走過去,站在燈影里,恭敬地喊了聲:「爺爺。」

分明是怒極的動作,傅凌天的臉上卻看不出一絲怒意,沉著臉,微垂著頭,專註地將沏好的茶,緩緩地倒入杯中,再不慌不忙地端起茶杯,放到鼻端,輕輕嗅了嗅,才慢慢送入嘴裡。

他專註品茶的模樣,讓人產生「他心情不錯」的錯覺,彷彿之前那個茶杯,不是他扔的。

沉默片刻,傅西洲再次開口:「我……」

傅凌天終於抬起頭來,打斷他:「不管你有什麼理由,我都沒興趣知道。我想知道的是,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已經發生的事情,再好聽的理由,都無濟於事。這是傅凌天一貫的處事原則,他永遠只注重結果。

傅西洲沉默。

傅凌天又倒了一杯茶,裊裊升騰的熱氣里,他身體往前傾了傾,雙手交握,先前閑適的神色全無,眼神嚴厲如刀,直刺傅西洲:「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與阮家那丫頭的婚事,不能黃。否則,」他頓了頓,「西洲,你是知道後果的。」

機場。

風菱擁抱阮阮,在她耳邊說:「到了就給我打電話,照顧好自己。」

見她就這樣離開,風菱實在是很擔心她,想陪在她身邊的,可她自己正準備畢業設計秀,到了非常關鍵的階段,又在準備面試工作,實在忙得脫不開身。

阮阮點點頭:「別擔心我。」

她轉身走了幾步,風菱忽然又叫住她:「阮阮,你的心,依舊?」

沒有言明,阮阮也知道她在說什麼。幾乎沒有猶豫的,阮阮點頭:「嗯,依舊。」

風菱笑了笑,揮手:「你進去吧。」

排隊安檢的時候,阮阮望著手中的機票,發怔。原本這個時間,她跟他應該已經在飛往義大利的航班上了。蜜月的地點是她選的,義大利的托斯卡納,那個有著美麗靜謐的村莊與明媚陽光的地方,她嚮往已久。

她的座位靠著窗,旁邊是一位年輕的媽媽,帶著女兒,小女孩坐在中間,四五歲模樣,很活潑,嘴也甜,不用媽媽教,見到她主動就叫姐姐。

阮阮摸摸她的臉,贊她乖。

小女孩自來熟,話多,很喜歡她,總偏頭想跟她講話,若在平時,她一定會好好跟她玩,可此刻,她沒心情。

機艙里空調開得很足,有點冷,她將衛衣的帽子拉起來套在頭上,雙腳縮在座位上,環抱著腿,埋頭膝間。

一雙小小的手搭在她肩膀上,奶聲奶氣卻帶著關切的語調在她耳邊響起來:「姐姐,你是不是很冷啊?」

她渾身一僵。

良久,她緩緩抬起頭,望向小女孩。

「姐姐……你怎麼哭了啊?」

洶湧的淚水,肆意爬滿了臉龐,止也止不住,彷彿要把心裡所有的難過、委屈、痛,統統哭出來。

在他從婚禮上不告而別時,她強忍著,沒有哭;在腳受傷時,那麼痛,她強忍著,沒有哭;在醫院裡,再見他的那一刻,她強忍著,沒有哭。而此刻,一句「你是不是很冷啊」,卻擊潰她心底的防線,令她淚流不止。

——你,是不是很冷啊?

——哇,十二,原來你不是啞巴啊?你會講話的啊!

這句簡簡單單的對白,是她與他之間,一切的起始。

是她,愛他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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