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 十二月六日 星期一

中央情報局總部

中央情報局總部在弗吉尼亞州的蘭利。

在總部大樓的頂層,瑞安穿過通廊向前走去。他拎著一隻上鎖的公文包,胳膊上搭著一位英國皇家海軍軍官送給他的淺黃色大衣,公文包被大衣遮著。瑞安連過了三道安全檢查崗,都沒有要他打開公文包進行檢查。

瑞安身穿一套昂貴的英國式西裝,是他夫人從薩維爾·羅買的,不算老式,也不太時髦。類似這種西裝家裡還有幾套,都按顏色深淺整齊地掛在大衣櫃里,穿的時候要配白襯衫和條紋領帶。他的配飾不多,只有一個結婚戒指,大學紀念戒指和一塊不算太值錢但走得很準的電子手錶,錶帶比較值錢,是金的。瑞安不大講究穿著。確實,職業要求他能夠通過這些現象看到事物的本質。

瑞安貌不驚人,高六英尺一,身材一般;由於英國天氣不好,他缺乏鍛煉,所以腹部有點發福;乍一看,他的藍眼睛似乎獃滯無神。瑞安正在寫書,整天冥思苦想,經常面對那些數據和研究材料發愕。瑞安需要給其留下深刻印象的人是認識他的人,對於其他人他不在乎。他並不想當了不起的大人物。他認為自己的生活已經夠複雜了,比大多數人想像得要複雜得多。他有個溫柔的愛妻,兩個備受寵愛的孩子;工作勞神費心,不過,薪水可觀,滿可以發揮自己的才幹。傑克·瑞安選擇的道路是在中央情報局工作。這個機關有句至理名言:實事求是一身輕快。瑞安幾乎天天告誡自己:好好乾,別耍滑頭。就是不能遂願大展宏圖的時候,他也時常寬慰自己:凡事不能操之過急,要相信自己的能力。

中央情報局副局長辦公室在大樓頂層一角,從那裡,可以俯瞰綠樹成蔭的波托馬克河流域。瑞安還有最後一道安全檢查崗要過。

「早上好,瑞安博士。」

「你好,南希。」瑞安朝她笑了笑。南希·卡明斯當了二十年的秘書,先後為中央情報局八個副局長工作過。事實上,她也許跟隔壁房間里的那位政府官員一樣善於做情報工作。和大企業里一樣——老闆換了一任又一任,但得力的秘書卻永遠不會動。

「家人都好吧,博士?盼著過聖誕節了吧?」

「當然——就是薩利心裡不踏實。我們搬了家,她擔心聖誕老人不知道,不會到英國去找她。哪會有這種事。」瑞安說。

「孩子這麼大的時候最討人喜歡,」南希按了一下門上的暗鈕,「請進,瑞安博士。」

「謝謝,南希。」瑞安轉動電子防護門鈕,走進中央情報局副局長辦公室。

詹姆斯·格里爾海軍中將正靠在高背椅子上審閱公文,特大的紅木寫字檯上有條不紊地放著各種文件,文件夾的四邊都有紅色封條,夾子上面有各種編碼。

「你好,傑克!」他從房間的那頭熱情地打招呼。「要咖啡嗎?」

「好的,謝謝。」

詹姆斯·格里爾,六十六歲,雖然已經超過了海軍軍官的退休年齡,可是他還像海曼·里科弗 那樣雄心勃勃,繼續工作。但格里爾平易近人得多,大家都願意和他共事。他行伍出身,當過水兵,後被選送海軍軍官學校深造。他從軍四十餘年,當上了三星海軍中將。格里爾當過潛艇艇長,後來改行搞情報,終於成了專家。他雖然愛挑剔人,可是很器重兢兢業業的下屬,瑞安就是其中之一。

格里爾平時不願給南希添麻煩,他習慣用辦公桌後面餐具柜上的熱水器給自己沖咖啡,因為轉身可及。瑞安拿過一隻海軍用的無把大杯,也沖了一杯海軍喜歡喝的濃咖啡,還放了一小撮鹽。

「餓不餓,傑克?」格里爾從抽屜里拿出點心盒,「我這裡還有幾個小圓麵包。」

「噢,謝謝。我在飛機上沒怎麼吃東西。」瑞安拿了一個,順手抽了一張餐巾紙。

「還是不喜歡坐飛機?」格里爾覺得好笑。

瑞安坐在上司對面。「我想我應該使自己慢慢習慣乘飛機。我喜歡坐『協和』,不大喜歡坐大客機。因為『協和』可以使我受罪的時間減少一半。」

「家裡人都好嗎?」

「很好,謝謝。薩利上一年級了,她喜歡上學。小傑克也能滿地跑了。噢,這麵包還挺不錯呢。」

「離我家不遠有個麵包房,最近剛開張。每天早晨上班我都路過。」將軍筆挺地坐在椅子上。「今天什麼風把你吹來啦?」

「蘇聯新型導彈潛艇『紅十月』號的照片。」瑞安漫不經心地邊喝咖啡邊說。

「哦,那麼我們的英國同行需要什麼來回贈呢?」格里爾若有所思地問道。

「他們想看一眼巴里·薩默斯的新型設備。不是機器本身——首先——而是成品。我想這筆買賣還是公平合理的。」瑞安知道,中央情報局手裡還沒有這艘新型核潛艇的照片;行動部也沒向蘇聯北德文斯克造船廠派過特工人員,在波利亞爾內潛艇基地也沒有物色到可靠的人。更糟糕的是,蘇聯人模仿第二次世界大戰時的德國潛艇船塢棚的做法,建造了幾排用來隱蔽導彈潛艇的「船塢篷」,這使衛星根本無法拍照。「我們選了十個鏡頭,都是低角度拍攝的,艇首艇尾各拍了五張。其中首尾各有一張底片還沒有沖洗出來,為的是讓薩默斯自己來沖洗。我們沒有做什麼承諾,但我對巴茲爾爵士說,你將考慮考慮。」

將軍「嗯」了一聲。巴茲爾·查爾斯頓爵士是英國秘密情報局局長,是個慣搞有償交易的能手,而且從不吃虧。有時候,他也表示願意與更富有的美國夥伴分享情報,但一個月以後,他又要你償還些什麼。情報界的事情有時候跟古代以物換物的集市交易差不多。「為了使用新系統,傑克,我們需要用這種照相機來拍照。」

「我明白。」瑞安從外衣口袋裡掏出一個照相機。「這是改裝過的『柯達』碟式照相機。巴茲爾爵士說,它是未來的間諜照相機,它小巧玲瓏,造型扁平,可以藏在煙具袋裡。」

「你怎麼知道我們急需這種照相機?」

「你是說薩默斯怎樣用激光……」

「瑞安!」格里爾厲聲喊道。「這件事你知道了多少?」

「放心,先生。你還記得嗎?今年二月我回來參加討論蘇聯在中國邊界增設新型SS-20導彈發射場的時候,薩默斯也在場,你還讓我開車送他去飛機場。在車上,他喋喋不休地講起了他要去西部為實現這一偉大設想而工作的事。在去杜勒斯機場的路上,他的話沒有停過。就我有限的知識,我猜想他是通過照相機鏡頭髮射的激光束來產生鏡頭的數學模型。因此,他可以拍攝曝光的底片,然後再把影像分解成原來射入的光束,最後,再通過電腦操縱的理論鏡頭,形成精確的圖像。我的分析不一定正確。」從格里爾的表情上可以看出,瑞安的分析沒有錯。

「薩默斯的嘴太不嚴了。」

「我告訴過他別亂說。但是,這傢伙說開了頭,你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止不住他。」

「英國人是不是也知道了?」格里爾問。

「你猜得對,先生,這我也估計到了。巴茲爾爵士問過我這件事,我告訴他問錯了人——我的意思是,我是學經濟和歷史的,不懂物理。但是,我告訴他,我們需要這種照相機——沒想到他早已知道內情了。他馬上從書桌里拿出照相機扔給了我。我絲毫沒有泄露這件事,先生。」

「我不知道他還告訴過多少人。本事真不小!他們在自己那小小的瘋狂世界中活動。薩默斯有時候就像個孩子。你還記得保密守則第一條嗎?泄密的可能性與接觸機密人數的平方成正比。」這是格里爾愛說的一句名言。

電話鈴響了。「我是格里爾……好吧。」他放下電話。「傑克,你說要請查利·達文波特來,他正上樓來這兒。本該在半小時前到的,準是下雪耽誤了。」將軍一隻手用力推開窗戶。地上的積雪已有兩英寸,看樣子到黃昏還得加一英寸。「這個地方一下雪,什麼事都幹不了。」

瑞安笑了。格里爾是緬因州東部沿海地區的人,有些事是永遠不會明白的。

「傑克,你說這個代價值得嗎?」

「先生,我們不是早就想弄到這些照片嗎?以前我們得到的蘇聯核潛艇情報的數據都是互相矛盾的。還是請你決定吧,我的判斷是這些照片很有用,還是值得乾的。」

「我們應該在那個該死的造船廠安插自己人。」格里爾發開牢騷了。瑞安也不清楚行動部是怎麼搞的,因為他對派遣特工問題很少有興趣。他是專搞情報分析的,辦公桌上的情報如何搞來的他是不關心的,而且他總是小心翼翼地去避免追溯其來源。「我想巴茲爾大概沒有向你透露過有關他們情報人員的情況吧?」

瑞安笑著搖搖頭。「沒有。我也沒有問過。」格里爾讚許地點了點頭。

「早上好,詹姆斯!」

瑞安轉身看到了海軍情報處處長查利·達文波特海軍少將和跟他進來的一位上校。

「你好,查利。你認識傑克·瑞安吧?」

「你好,瑞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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