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七日奏鳴曲(四)

別墅表面看只有兩層,實際大家心知肚明,定然還有地下室。不然根本無法在這裡完成任何實驗項目。雖然他們這些人魚龍混雜,敵我不明,可行動目標還是極其一致,很快就找到了地下室的開關。

地下一層是一間儲藏室,大約只有別墅落地面積的二分之一,掛滿了一片片熏肉,底下是一排排罐頭食品,周圍遍布著層層疊疊的下水道管子。容玉靠在水管邊上,看他們仔細排查,就差把那些沒開封的罐頭都打開看看裡面是不是躲了人。

搜查的時候,胡滿色眯眯的眼神一直往未央身上瞟,有一回終於耐不住,還伸手去摸。還沒碰到,便見玄襄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別動手動腳。」

胡滿抽出插在腰邊的柯爾特,對準玄襄的太陽穴:「該老實的人是你!」

玄襄微微往後一仰身子,手指極靈活地松擊錘拉槍栓,同時一個近距離側踢,只聽一聲退彈的聲音,子彈剛好也落入他的手中。胡滿被踢中,只覺得髖骨疼痛欲裂,又被他第二腳踢中,砰地撞到身後的下水管道。玄襄奪過他手中的槍,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也用槍口抵住他的太陽穴,同時把手上的兩顆子彈裝入彈夾,儀態閑雅地笑:「最近事多,記性不太好,你剛才說了什麼,再說一次?」

胡滿哪敢說再重複一遍,只嚇得不斷搖頭。

玄襄勾住扳機:「彈夾可以裝七發子彈的,現在只裝了兩枚,你說按下扳機以後,會發生什麼事?」

胡滿拚命地搖頭:「不不不,我不要——」

重舜臉上神色有一瞬間沉重,最後還是恢複了風輕雲淡:「這位小哥,是我管束手下不利,由我道個歉,你看這件事就此過去怎麼樣?」

玄襄抬起頭,眼中帶笑看了他一眼,終於鬆開了扳機:「重叔都發話了,我自然不能不給面子。」

他雖然放過了胡滿,可是胡滿的槍他卻沒有歸還,而重舜自然也沒再提這件事,反而滿口稱讚玄襄的身手好。

容玉看著他們這樣假惺惺地你來我往地客套,只覺得無聊,忽然一轉頭,正見到她右斜方的水管上正好有一個凸起的按鈕。她微微眯著眼看了一陣,幾乎可以確定這是地下二層的開啟按鈕,她碰巧站的位置好,很容易便瞧見,可是換了別人卻不會這樣想。

容玉思忖片刻,打算裝作沒看見,也跟著眾人一起在罐頭堆里翻找。

她才剛按住一隻餅乾罐頭,同時也有另一隻手伸過來,難以避免的手指相觸。她抬起頭,正對上一雙清亮而優美的眸子,裡面似有一股火焰正低溫灼燒,雖然不是滾燙卻讓人心悸。容玉像是被燙到一樣縮回手,只見玄襄嘲諷地笑了笑:「你果然還是那樣。」

容玉一時沒品出這句話的意味來,只見玄襄站起身,兩步走到那個裝有按鈕的水管前,毫不猶豫地按了下去,只聽刷得一聲,底下有地道開啟,那直立的梯子一直通往了地下二層。

看來玄襄今日是打定主意不聲勢逼人不罷休了。

容玉搖搖頭,她可不敢,她的身份本來就是十分尷尬,若再十分出眾,偏偏又沒有高明的身手,怕會死得很慘。

玄襄當先順著樓梯下去了,緊接著是未央,未央之後,卻是無命動作矯健地攀住樓梯,幾個漂亮的跳躍,便下到了底。

元丹面向了重舜:「這個年輕人身手倒也好得很,似乎是重叔帶來的人?」

重舜輕咳一聲:「是路上搭車遇見的,他說是來這裡旅遊的,現在看來——」他這句話只說了一半,可是下面那半句是什麼,大家自然都能想到。

元丹閉了閉眼,又覺得有趣似的笑起來:「重叔,我這人一向是尊老愛幼的,不如讓我來為您殿後。」

重舜沉吟一下,點點頭:「賢侄有心了。」他朝璉鈺打了個眼色,竟是要她先下去。其實他這麼做也是可以理解,璉鈺畢竟是個女人,且是一個有著凌厲美貌的女人,面對美女下手,每個人總是會有點惻隱之心的。

容玉走上前,簡短地開口:「不如我先下去,我身手差,怕爬了一半摔下去,反而拖累了大家。」

她會這麼做,也是有原因的,與元丹重舜那群人走在一起無疑是與虎謀皮。璉鈺雖是女人,可是心腸冷硬,而未央性子要靦腆的多,也許同他們一起還能有幾分生機。

她順著樓梯小心地往下攀爬,因為是直立型的樓梯,她爬到最後幾乎都出了一身汗。她落在實地,環顧了一下周遭,這一層果然是實驗室。先下來的三人已經走得不見蹤影,容玉按下了通行的解鎖按鈕,走近一個用記憶膠包裹起來的通道,走了沒多久,便來到第一間實驗室。

那是一間基礎的化學試驗室,桌面上擺滿了試管架和一排排試劑。容玉簡單地檢查了一下,看不出正在做的實驗是關於什麼的。她突然想到,如果是一直在使用這個實驗室的話,應該會有實驗日記。

可是她找了一圈,竟然都沒有發現。

她沒有收穫,便走向了主實驗區。忽然,走道上的冷光燈閃了閃,突然一齊熄滅。容玉在那一瞬間閉了眼又睜開,以適應突如其來的黑暗,忽覺面前撲來一陣冷風,有人衝撞過來,將她撞到在地,隨即一把勒住了她的頸。

容玉被這突發劇變震住了,下一秒立刻回過神來,想掰開對方掐住自己咽喉的雙手。可那人竟是力氣極大,她無法撼動半分。容玉只覺得窒息的感覺越來越嚴重,掙扎之中突然想到她在口袋裡面藏了一把小手術刀,瞬間拔出,胡亂朝對方捅了下去。

那人吃痛,猛然鬆開了手。

而恰好頭頂的冷光燈又被重新打開,那人狂叫一聲,連手術刀都來不及拔,轉身就逃。

容玉忽然吸進一口冷氣,忍不住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得連眼淚都出來了。她好不容易平復下呼吸,只見未央蹲在她身邊,有些憂慮地看著她:「你還好吧?」

容玉看著手上的血跡,她是傷到人了。只有在生死關頭才會把本性暴露得更徹底的,而她的本性就是決斷而冷漠,如果只能活下去一個,她一定會找到合適的機會不給對方留下任何餘地。

高智商犯罪,她突然想到了這個詞。

在這樣的環境之下,人們互相猜忌,互相提防,會激發人性中所埋藏的獸性。而當內心的牢籠再也困不住這奔騰欲出的野獸之時,便會擯棄道德和情感,成為真正的野獸。

容玉冷漠地看著未央,她現在是孤身一人,眾矢之的,偏偏她沒有武器,也沒有身手,就只有靠頭腦,才能在這一群亡命之徒中逃生。

未央卻有點遲鈍地未覺察到她的眼神,她正看見掉在邊上的一小巴掌大小的本子,便撿起來翻開來看。

容玉瞥見那一頁字跡潦草,似乎寫著細胞活性檢測qd之類的字樣(qd是處方用語,每日一次的簡寫):「這個本子是我掉的。」

未央哦了一聲,轉手把本子還給了她。

這是她要找的記錄本。

隔了一會兒,只見玄襄一人折返回來,攤開手有點無奈:「我對這裡的路不熟,沒抓到人。不過他受了傷,跑不掉的。」

容玉扶著牆站起身來,盯著玄襄的眼睛:「他是誰?」

「光線太暗,我也沒有看清。」

「不是無命?」

「我沒有看清那個人是誰,無法確定。」

容玉若有若無地笑了一下,她在之前的搏鬥掙扎中磕破了嘴唇,便舔了舔唇上開始乾涸的血跡:「你說得對,他走不遠。」她伸出一隻手指蒼白纖長的手來:「如果說,我願意站到你們這一方,你們是否願意接納我?」

玄襄看了她半晌,緩緩笑道:「容玉小姐你是不是有點對自己估計過高?這裡可不是實驗室,恐怕沒有你的用武之地,你加入我們,對我們又有什麼好處?」

容玉收回手:「沒有好處,也沒有壞處。那麼現在,談判破裂了?」

玄襄忽然伸出手來,握住她還未完全收回去的手:「既然沒有壞處,就姑且讓我再多做些考慮罷。」說話間,他的手指往她的手心輕輕一划,曖昧而隱秘。他的手指有些涼,這樣觸摸著的感覺,不像是真實的。

容玉一手握著他的手,另一手放在褲子口袋裡,緊緊地攥著那本小本子,朝他微微一笑:「不僅沒有壞處,我想你也不會失望。」

重舜他們下來的時候,將實驗室大肆搜索一遍,還是一無所獲。他們只得原地返回。

回到地面上以後,只聽會客廳的音響中傳來一陣陣有些沉重靜默的鋼琴聲。元丹低低地罵了一聲,回頭看著手下的夥計:「昨天不是把那個房間給鎖住了嘛?怎麼還會有這個破音樂?」

他大步往前走,待走到那扇隱蔽的小門前,抬腳踢開了門。

那門受力過大,嘭得撞到牆壁,又彈了回來。

可是那一瞬間,他們都看見了永生難忘的一個場景:被重舜派去解決卓談的手下大庄趴伏在黑膠唱機上,他的背上正插著一把精緻的手術刀,唱針下的唱片正勻速地滑動,跳躍出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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