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七日奏鳴曲(二)

若是尋常人被用槍指著頭,怕也要魂不附體。卓談是警察,見多識廣,倒沒有多慌張,抬手按下了車門鎖,六扇車門同時發出了咔的一聲。

那年輕女子依然用槍口抵著他,她身後的兩個彪形大漢上來打開了車門,請一個清瘦的中年人先上車。那中年坐在最後排正對駕駛室的位置,其中一個彪形大漢坐在他身邊。那年輕女人則拉開車門坐在容玉身邊,還朝著她微微一笑:「原來這車上還有這麼漂亮的女孩子。」她說話的時候,手上的槍一直抵著卓談的後腦,始終沒有半分偏移。

卓談忙抬起手扶住方向盤,道:「美女,你能否把保險關上,我怕你不小心走火。」

那年輕女人轉過眼,被他逗得笑了:「少油嘴滑舌,萬一我手滑了,就——」她頓了頓,又向著容玉道:「還是我坐在你身邊比較好,我舅舅是不願跟陌生人坐在一起,而那兩個手下……你也看到的,他們都是粗人,對你這樣的美人沒什麼抵抗力。」

容玉頷首道:「沒事。」

他們說話爭執,甚至都到了拔槍的地步,坐在副駕駛坐上的無命卻始終不為所動,低垂著頭打瞌睡。

容玉已經知道她會在這輛車上,絕對不是巧合。一車人,目的地都是一致,各懷目的,心思各異,不知道之後會演變成什麼樣的局面。

剩下的一個手下沒有位置坐,不滿地拍拍副駕的玻璃窗,只把車子拍得有些搖晃:「小子,你給我下來!」

只聽那年輕女子道:「胡滿,你發什麼瘋?你自己到車後面裝貨的地方蹲著去。」

胡滿無奈,只得照辦。

卓談發動車子,開上了正道。

那年輕女人道:「我叫璉鈺,今後的日子還要請你多關照關照。」

容玉朝她微微一笑:「客氣,是我要你們多關照些。」

「你去那邊,是為了什麼?」

容玉思忖片刻,決定還是說實話:「我去找風教授,我收到了她的郵件。」

「原來你是風希老師的學生,」璉鈺笑道,「難怪我看你跟我們都不太一樣。那你是博士咯?」

「還沒有畢業。」

「風教授在這裡項目的贊助人之一是我舅舅,」她轉過頭,向那個清瘦的中年人示意了一下,「一天前,我們收到信息說那個項目即將完成,正要趕過去看,結果半路車子拋錨。」

容玉神色不變,語氣平淡:「老師經手的項目很多,絕大部分都不是我經手的,所以我並不了解。」

她之所以在收到第一封郵件時候沒有第一時間趕過去,也是因為她參與的項目極少,所以覺得風教授的第一人選應該不會是她才對。她判斷那封郵件可能是誤發,可是有了第二封,就不可能會是誤發了。

而從眼前那些人的陣勢來看,恐怕教授正經手的項目涉及到一些幕後問題,並不只是單純的科研項目了——或者說,也許曾經目的單純,到現在已經完全變了味。

車子大約又開了半個多小時,突然熄了火。

卓談把檔位換到停車擋,又拉起手剎,打開車門走到外面去看。隔了一會兒,他走回來道:「不妙,這裡剛好有片流砂,前輪陷進去了。」

璉鈺拉槍栓,把子彈上膛,正對著卓談:「你是故意開進去的?」

卓談忙舉起手來以示無辜:「冤枉啊,我真不知道這裡有流砂。」

坐在后座的清瘦中年人擺了擺手:「算了,反正離那地方也不遠了,走兩步也沒什麼。」他打開車門,邊上的體型彪悍的手下也亦步亦趨地跟著。胡滿從裝貨的車後箱跳下來,吐了口沙子出來:「這裡風沙真大!」

容玉也走了下來,只見左前輪有三分之一都已經陷了進去,一時半會都很難出來,如果貿然發動汽車,說不定整輛車都陷進流砂里去。

那中年人看了看天色,往前走了兩步:「剩下大概一公里,就用走的罷。」他眼光毒辣,又有野外生存的經驗,走的幾步都完全避開了流砂。

容玉拿了行李箱,看準那中年人走過的路,跟著他的步調走。無命也把背包甩在背上,頭也不回地下了車就走。

只一會兒,所有人都跟著那個中年人走了,只剩下卓談還在苦思冥想要把車子從流砂里脫困出來,見他們一個個都開始徒步,哀嚎:「你們到底有沒有良心,怎麼一個個不說一聲就走了?說的就是你,無命你這臭小子,老舅白養你這麼大了!」

無命轉過頭,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尋常一公里的路程,只當做是隨便散散步,可是在這樣的戈壁里,就完全不同了。容玉終於知道之前在飛機上,元丹說她的鞋子完全不適合在這個地方穿,本來鞋底軟是很舒服的,可是底下碎石嶙峋,地面又被烈日晒得發燙,一腳踩上去就像被火烤被針扎。

反觀璉鈺一行人,都穿著厚底的靴子,就連無命都是穿著運動慢跑鞋,都比她準備充分。

容玉苦不堪言,卻也不再臉上流露出來,只管跟著大部隊往前走。

胡滿一直在她身邊占口頭上的便宜,她都沒有理會,最後反而是被璉鈺喝止了。待穿過最後一塊流砂地的時候,她突然看見沙土中有什麼微光一閃。她裝作走不動了蹲下身,將那東西握在手心。

璉鈺轉過頭,眼中微有不屑之意,臉上卻微微笑著:「你走不動了嗎?再堅持一下,馬上就要到了。」

容玉搖搖頭:「我只休息兩分鐘,馬上跟上。」

那中年人聞言停住腳步:「那就原地休息兩分鐘。」他向身邊的手下使了個眼色:「那個司機還留在那邊,我怕他陷到流砂里,你去幫把手。」

容玉心中暗驚,她稍作猜測便知那個中年人派手下去,絕不是為了幫卓談,而是要殺人滅口。

她看著手心那個從砂礫里撿出來的小物件,是一枚珍珠胸針,正是她之前曾見風教授佩戴過的那枚。風教授是否已經遭遇了不測?

她在不知不覺中,竟把自己置於極端危險的境地。

明明烈日當空,她開始覺得有些冷了。

剩下的路,她總算磕磕絆絆走完了,待看到那舊療養院門外停著的那輛被該裝得面目全非的越野車時,她只覺得這一日的巧合實在太多了。

她在飛機上,隔了一條過道的搭訕者,竟然也跟她同一個目的地。

她坐在路邊小店喝酥油茶,碰見抓小偷就幫了對方一把,竟又是和她同一個目的地的人。

在來的路上,碰見的車子拋錨想要搭車的人,也是沖著同一個目的地而來。

他們就像是冥冥中被某種安排指引,共同出發,來到這裡。

容玉跟隨著璉鈺他們走進這箇舊療養院,看得出這裡曾也用心布置過,假山和一些人工草木的布景還在,只是現在無人打理,已經完全荒廢了。

裡面只有一幢房子,是兩層的別墅,外圍有花園,草木都已枯萎。房子的外觀倒保養得挺好,看上去毫無破敗感。

璉鈺拉了拉槍栓,然後推門進去,只見會客廳里已有先到之人。那是四個男人,其中三個正在打撲克,剩下一個孤零零地坐在窗邊,百無聊賴地翻著一本書。

正拿了滿手牌的元丹抬頭一看,咧嘴笑了笑:「呦,竟然又來了一位美女——不,是兩位。後面這位長頭髮的美女,似乎看上去很眼熟,我們是哪裡見過?」

容玉挑著字眼想,「又」,他為什麼要用「又」?難道還有一撥人不在會客廳里?如果是那樣,就是說,這裡一共有三個女人,她、璉鈺和一個未曾露面的女子。

那中年人想來也是跟她想到了一塊兒去,問道:「除了你們,還有別的人在這裡?」

元丹輕佻地向著樓梯的方向吹了個口哨:「看樣子像是對小情侶,在樓上開房休息去了,你們要不要也先去開個房?」

容玉提著行李箱,當先往樓梯口走去。只見元丹放下了手上的撲克,他身邊的那個男子立刻伸出腳想要將她絆倒。她反應極快地躲過了,而行李箱卻落到了那個男子的手裡。元丹朝她戲謔地一笑:「一個小玩笑,反應不錯,就是身手差了點。順子,把行李還給這位美人兒。」

順子卻在那時碰開了箱子的鎖扣,裡面的衣服和物品落了一地,他手忙腳亂地撿。容玉也不生氣,只冷眼看著他把她的行李箱檢查了一遍。

元丹看了她一眼:「穿衣的品味我喜歡,用的化妝品也不錯。」

容玉抱著手臂:「我可以先上去休息了么?」

順子將行李箱扣好,還給她:「請便。」

容玉提著箱子上了樓,很快便沿著樓梯拐了個彎,只聽見那個中年人的聲音:「閣下不必這樣大費周章地檢查我的行李,只要明說,我自然會打開給大家觀賞。倒是閣下的行李,何時拿來一道鑒賞一番?」

她踏上二樓,木地板發出了吱嘎一聲輕響。只見最靠外面的一間房,房門大開著,想來尚未有人入住。這間房的位置的確不錯,底下是花壇和灌木叢,又離樓梯口最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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