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褚青蘅也在內心深處覺得,就算謝氏想控制暗花做下爆破案,似乎也是不可能的。他們能夠做的,也是以注入資金為名,不動聲色地侵蝕掉大部分股權,最後以最小的損傷把星展也變成謝氏旗下的公司。

她把光碟放入光碟機,點開當時的實驗室監控視頻重新開始觀看。

她很快就看到昨晚那幕被剪切掉的視頻,時鐘是唯一一個破綻,而這之後,監控器的角度似乎有了些許變化,不再能完整地拍到那個時鐘。

如果這個視頻和監控器的位置都是被暗花經手,其實也不稀奇,以他的高智商,很快就能意識到中間有問題,必須要重新調整。而整張光碟里刻錄的監控錄像,論無聊程度還遠勝蕭九韶看了十幾遍的合拍片《愛因斯坦》,她卻要強打精神,每一秒的幀數都仔細看過去。

她看完了第一遍,還是一無所獲,只得從頭再開始看。

這些監控錄像,簡直耗費了她此生剩下的不多的耐心,好幾次都要關電腦。

終於在看到第七遍的時候,她發覺屏幕的一角出現了一個奇怪的影子。

她把那幾幀圖像截出來,放到最大化,終於看清楚了。

那是一個穿著外套的男人,儘管只是一個側影,她卻一眼就認出來了。她看著圖下的時間,正是發生爆破案的前夕,他在這個時候出現在星展製藥的研發室,會有什麼原因呢?

蕭九韶開門進來的時候,正看見她手上拿著一副牌,一張張有規則地、整整齊齊地擺在面前。哪怕她聽到了他進來的動靜,連頭都沒有回一下。

他走過去,只見撲克牌的背面都寫上了字,從左手邊數起第一張,正寫著「星展製藥的爆破案和吡格列酮違禁藥物的醜聞是否有關聯」。他微微一笑,覺得她這樣的舉動認真得都有點可愛了:「你在整理線索?」

褚青蘅對著擺在面前的牌面,思索一陣,又提筆在他正在看的那張牌上寫下:「兩者一定有某種關聯。」

蕭九韶從她手中抽出簽字筆,又補上一句:「凌局長被注射的BHN1新型病毒是否同這兩者有關聯。」

褚青蘅愣了一下,隨即問道:「凌局長的事有後文了?是不是黑匣子被找到了?」

「是,因為舅舅是最後見過暗花並與之發生搏鬥的人,所以我敢肯定他所說的被注射BHN1新型病毒的事,一定出自暗花之手。」蕭九韶猶豫片刻,「我還知道了一件事,我們那次任務的目標是圍捕暗花,但是如果無法達成任務,就要為暗花一起陪葬。所以船上才會有爆破裝置,最後被暗花所利用。」

褚青蘅為他這句話愣了片刻,方才完全消化:「這太荒謬了!萬一暗花並不在船上呢?」

「寧可錯殺,也不可放過。」蕭九韶的語氣裡帶了點諷刺的意味,頓了頓又道,「但是,最後救援隊伍能這麼快趕到,我想舅舅在出事之前一定發出了準確的求救信號。」

褚青蘅擔憂地看著他:「其實從凌局長的角度來看,他這麼做是完全沒有錯的。」

「呵,是嗎……」他疲憊地撐著額頭,「可是我為此承擔了負罪感,從游輪失事之後,我就一直後悔,為何我辦不到——」就算他現在知道了真相,那負罪感並不會改變,甚至他還要假裝並不知道這個殘酷的事實。

褚青蘅拿起左手邊第二張紙牌:「游輪那晚,蘇葵是被誰刺傷的,又為何被刺傷。這個答案其實已經有了,是吳禕聲做的。那麼第二個問題,為何吳禕聲要刺傷蘇葵,是因為情殺?就算是情殺。可是那晚接連發生了很多事情,因為蘇葵受傷,所以游輪改變預定的方向,要提前停靠岸邊,刑閔暴露了身份,最後游輪上的爆炸裝置啟動。這都是為什麼?」

她拿起第三張牌:「孤島上,那四位年輕人的糾葛和沈逸兩位舅舅的離奇死亡。這兩件事看上去似乎都跟整件事無關。」

「第四張牌,暗花在警局有內應,除了秦晉以外,是否還有其他人。」其實她現在回想起來,從那件電鋸管理員犯下的分屍罪案開始,秦晉就已經在頻繁地接近她,並且把很多她想知道的信息傳遞給她。

她面對於那件連環分屍案的第一個死者的時候,並不在意案情,她見過的躺在解剖台上的屍體多了,這一具跟別的,其實並沒有什麼區別。可是秦晉在翌日卻主動把在案發現場拍攝的現場照拿給她看。

他接近她,一直都是用了一個理由,甚至是大家都能接受的理由——他在追求她。就連莫雅歌都如此誤會,還詢問過她。她記得自己當時回答「誰追求人的時候是拿一疊分屍案的現場照給人看的」,這一句話看似是在狡辯,其實是絕對正確的。就算是蕭九韶這種人,也不會拿兇案當談資來吸引她的注意。

而之後,她成為誘餌,暗花還發來警告信。

褚青蘅拿起一張新的撲克牌,在背面寫道:「分屍案的罪犯,是否跟暗花有關。如果有關,是否見過暗花。」然後把這張撲克牌新加到第五張的位置上。

而這之後,她是如何猜測到凌局長他們最近部署了圍捕暗花的機密行動,也幾乎都是從秦晉這邊得到消息。只有一個重大信息,她則是從謝允羸那邊得到的。這點如果細想一下,其實也不難猜測,如果真的像蕭九韶所說的那樣,暗花了解她超過一般人,他應該也會調查到她跟謝允羸曾有過聯姻關係,就算到了現在,他們仍是朋友,互通一些消息有無是十分正常的。

最後,秦晉是以一句「你在東太平洋號這件事上擺了蕭科一道」方才引起了她的懷疑,如果秦晉是局外人,他怎麼可能知道她曾在這件事上欺騙過蕭九韶。正常的想法不該是她正好出門旅行碰上了意外事件嗎?

「第六張牌,蘇葵被謀殺時,暗花是否在場;沈逸的外公被謀殺時,暗花是否在場。」她想了想,又補上一行字,「蘇葵寫下的關於在游輪上三日的手稿中,她所說的中途離開或沒有出現在甲板上的人是誰?撕下那頁手稿的人又是誰?」

她把第六張牌擺在蕭九韶面前:「這個問題也許是最簡單的了。撕下手稿的人,你覺得有沒有可能是秦晉?」

蕭九韶搖搖頭:「我覺得並不太會是秦晉。」

「為什麼?」

「按照正規程序,需要兩人去提取證物。中途他們要互相監督,防止證物損毀。秦晉要在莫雅歌眼皮下面翻看手稿,並且撕去關鍵的一頁並非這麼容易的事。」

「那麼這份手稿還有什麼時候可能被損毀?」

「我想,是在發現蘇葵被謀殺的那個時候。」那個時間段是最為混亂的時刻,如果有人早有準備,的確是可以辦到,不過這對手段利落程度的要求也十分嚴格。

褚青蘅把這張撲克牌放下,又拿起第七張:「暗花在這些事件中充當了怎樣的角色。他並沒有正面出現過,到了後來,幾乎都失去了訊息。起碼剛開始的時候,他還做過很多挑釁意味的事,可是到現在為止,他簡直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

「你已經把所有的線索都整理完了?」蕭九韶看著她認真到專註的樣子,都說男人在工作時候特別迷人,其實這句話套在女人身上同樣適用,「那麼,你的結論是什麼?」

褚青蘅說到這個就來氣,氣鼓鼓地回答:「什麼結論都沒有!」

暗花就像是一個隱形人,偶爾會冒出來發送一些示威訊息,然後就消失得無蹤無影。

如果不是她確定這一切發生的都是真實的,她甚至都可能懷疑自己是不是精神狀態有問題,憑空臆想了一個並不存在的人出來。

「沒有結論,」蕭九韶重複了一遍,又朝桌上的關於星展製藥的資料袋示意了一下,「那這些資料你也看完了吧?」

「這個倒是有,」褚青蘅把報告翻到有問題的那一頁,「你看這裡,這些實驗的內容都完全不對勁。只是作為吡格列酮的研發,竟然需要激活原癌基因的實驗,你不覺得這實在太可笑了嗎?」

蕭九韶卻避而不答,反而問了一個毫無關係的問題:「你檢查到這個問題,花了多久的時間?」

「大概一個多小時吧,反正很容易就看到這個了。」

「你知道我通讀完這份報告並且同樣看到這處問題需要多久?」

褚青蘅忍不住道:「這麼嚴肅的時刻你都還要鄙夷我的智商,你今晚睡沙發!這點沒得商量。」

蕭九韶無奈地嘆了口氣:「我平時經常會打擊到你嗎?你竟然會這樣想。」

「你平時沒有經常打擊我嗎?」

「言歸正傳,我找到這個問題的時間大概在兩小時上下,但是我不覺得是我的閱讀速度過慢,所以這隻有一個原因,你在藥物研發方面十分有天賦,遠遠超過平均水準,同時也超過你目前感興趣的刑偵和犯罪心理。」

褚青蘅半天反應不過來,不過很肯定的一點就是,她誤解他了:「……第一次聽到你這麼不遺餘力地誇獎我,實在有點不習慣。」

蕭九韶輕咳一聲:「是嗎。那我以後——稍微注意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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