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褚青蘅最後是被一陣鞭炮聲吵醒的,她痛苦地捂住耳朵:「吵死了。」這家醫院是在市中心最繁華地段,壞處也就是太繁華了。

蕭九韶睜開眼,語氣平淡:「我還以為就是把你扔到河裡,你都不會醒的。」

「別污衊我,我很久沒有質量這麼好的睡眠了。」她看著窗外,外面不斷有絢麗的煙花綻放開來,映得這黑絲絨般的夜色都明如白晝。

蕭九韶道:「很像從海底望上去的樣子。」

「嗯?什麼?」

「那天,我慢慢沉向海底,睜開眼的時候好像看到各種會發光的微生物,很美。」

褚青蘅忍不住拉開他的病號服去看他身上留下過的痕迹,其實那傷痕已經很淡了,像是美麗的勳章。蕭九韶忙把衣服扣回去,一直扣到最上面那顆衣扣。她簡直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我就看一看,你這個舉動很像怕我強~暴你似的。」

蕭九韶按住她的頭:「你說反了。現在我兩次救了你的命,你就算以身相許也還不完。」

褚青蘅笑了一陣,回答:「那沒辦法了,要不你接受肉債肉償,按次數計?」

「……嗯。」他發出了一聲單音,然後就沒了下文。褚青蘅還以為他起碼會像從前那樣假正經地指責她說話粗俗,結果這回倒沒有。她推了推他:「你又在想什麼?」

蕭九韶悶笑道:「我在算次數。」

她想了想,決定還是換個安全點的話題:「……你說,等下會不會有人再查房?」

「我在被子里塞了四個枕頭。而事實上,今天恐怕沒人有心思查房。」

「明早呢?」

「原路返回。」

「不行。這麼高的樓層,你的傷口也沒有好。」

「那等著被捉姦在床?」

煙花的光芒在窗外一閃即逝,映得他的容貌微微發亮。他抬起蝴蝶羽睫般的睫毛,眼睛裡帶著笑。褚青蘅不由心道,這個時候就忘記暗花,或者暗花的中間人秦晉,至少她打算給自己放一個假,在這個短暫的假期里,她要放下所有的重負。

她看著手機上的計時,十一點五十九分。窗外的鞭炮聲音更加嘈雜,把別的所有聲音都吞沒。

十二點整,她聽見外面有人群在歡呼,可能是清醒的,也可能是喝醉了的,但是那歡呼是歡欣的。外面的煙花此起彼落,天空中升騰起白茫茫的霧氣。

蕭九韶拉起被子蓋住他們的頭,在她耳邊道:「新年快樂,小蘅。」

最後當然什麼事都沒有,他們迷迷糊糊睡著了,她很快就把他從九樓爬下來這個事實給拋到腦後,而蕭九韶自己也忘記了,不知是真不記得還是假裝不記得。

等到護士長一大早來給她做常規檢查的時候,看到被子里明顯的兩個人形,無言地搖頭。

褚青蘅看到護士長,忽然意識到大事不妙,可是這後面的事情告訴她,她的想法還是太簡單了。因為下一刻,伴隨著一聲興奮的「我來」,被子被呼啦一聲掀開,完成了整個「捉姦在床」的全部步驟。

當然擔任了這個「捉姦」重任的是蕭九韶的母親凌卓寧女士。

她看清楚了床上的兩個人,假裝驚訝地捂住嘴:「小九,你怎麼會在小蘅的床上……」

那驚訝的表情實在太假了,假到她看了一眼就能看出來,如果凌卓寧女士去當演員一定是三流的蹩腳演員。

蕭九韶正睡得迷迷糊糊的,連眼睛都沒睜一下,拖回被子翻個身不動了。

護士長扶著額:「抱歉,我先出去一下。」

凌卓寧捂著嘴在沙發上坐下來:「你們感情還真好啊……」她往窗外看了看那根掛在半空中的登山繩,意有所指:「就算不在一間病房,爬也要爬到一塊去。」

褚青蘅總覺得哪裡有點不對,但是現在終於想出來了,對,就是性別錯位。現在怎麼看倒是她成了要承擔責任的那一個?她坐起身,披上外套,對著蕭九韶的母親道:「很抱歉,我無意讓他從這麼高的樓爬下來。」

凌卓寧笑著擺擺手:「沒關係,我聽小九說,你不把他欺負哭就算萬幸。你把他欺負哭了嗎?」

褚青蘅覺得自己承受的天雷已經夠多了,但是還是一不小心被劈得外焦里嫩:「這個……似乎還沒有吧……」

「哦,那還要繼續努力啊。」

「……」這讓她回答是還是不是好?褚青蘅道:「可否先失陪一下?我去洗漱一下,再來跟您談話,這樣會比較禮貌。」

正睡得迷糊的蕭九韶終於有了一點反應,在身邊摸了摸沒找到人,聲音低啞地喚道:「小蘅?」

褚青蘅覺得自己頓時又被一道雷光劈中了,他這個嗓音這個反應太像昨晚x過度,可是他們什麼都沒有,就是很純潔地聊了聊天最後聊著聊著睡著了而已。

凌卓寧只是笑笑便放過了她:「你去洗臉吧,我會叫醒他的。」她脫掉大衣,捲起衣袖,拿起一疊報紙雜誌捲成一卷,走過去一把扯掉被子,用那個紙卷抽他的臉:「還不起床?!你再裝睡啊,有種再裝啊?」

褚青蘅把洗手間的門反鎖上,然後拚命往自己的臉上潑冷水。

太恐怖了。

她要冷靜一下。

忽略過中間她可能聽到的血腥暴力畫面,等她從洗手間里出來,凌卓寧已經坐在沙發上,跟自己的兒子遙遙相對。

褚青蘅忙給她倒茶。

凌卓寧接過杯子,朝她笑了笑,然後從口袋裡取出一個紅包:「嗯,這杯茶我喝了。這個給你的。」

「……」褚青蘅再次僵硬了。

「為什麼不收?是不是覺得太少了?」

「謝謝!」她幾乎是把那紅包搶到手裡的。

「真乖,」凌卓寧摸摸她的臉,「又乖又甜,是我喜歡的類型。」

褚青蘅鬆了口氣,她安全了。

凌卓寧敲了敲杯子:「兒子,倒茶。」

蕭九韶冷漠地回答:「水壺在你邊上。」

她挑起眉毛看著他。蕭九韶依然不為所動。最後她先放棄了,站起來拿起大衣:「我去叫護士來給你們做常規檢查。」

蕭九韶在聽到門關上的瞬間,站起身來按住她的後腦吻著她的嘴唇。褚青蘅經歷過連番打擊,對周圍的感知能力已經降為麻木,只是安靜地張開唇讓他入侵。

他離開她的嘴唇,輕聲道:「牙膏的味道不錯。」

她立刻想起在警局資料室的那個吻,又好氣又好笑:「可惜我這裡沒有須後水。」

十分鐘後,凌卓寧回到病房,還帶了護士回來。

護士給她做完常規檢查後,微笑著說:「只要斷骨處癒合了,就沒什麼問題。」

等到護士走後,蕭九韶才從洗手間出來。

凌卓寧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忽然道:「如果你是在洗手間里解決你的生理問題,時間稍微短了一點。」

褚青蘅正在喝水,聞言立刻嗆住了。

蕭九韶終於有了情緒波動,回嘴道:「你到底來幹什麼?」

凌卓寧一拍茶几:「我來接你們回家過年!」

「……請等一下,」褚青蘅問,「您剛才說『你們』,這個賓語里是包括了我?」

然後這對母子回過頭看她的眼神都包含了「廢話不是你還有誰」這個的信息。她覺得自己可能上輩子殺人放火真的做了很多壞事的,不然不會碰到他們。

辦完出院手續後,褚青蘅便跟著他們去了停車場。

新市離他們居住的城市有兩三個小時的高速,是比較適宜開車的距離。凌卓寧坐進駕駛室里發動汽車,而蕭九韶則把行李和葯都放進後備箱,然後拉著她坐在后座。

褚青蘅悄聲道:「這樣不禮貌吧?」

蕭九韶則回答她:「你要禮貌還是要命?」

然後她就見識到一個馬路殺手的開車方式,變道從來不打轉向燈,轉向也不看後視鏡,每當後面的車主開上來罵娘,凌卓寧女士總是脾氣很好地搖下車窗,朝他們笑著說抱歉,還附送一個飛吻。

這樣回到蕭九韶家裡,褚青蘅覺得自己的提心弔膽得都快虛脫了。

蕭家是城東的繁華區域,是個複式高層,開發商屬於本市最大財團謝氏,褚青蘅倒是知道這個樓盤的,是當時謝允紹剛上任CEO做的第一個項目,賣了個當時的天價。凌卓寧在地下車庫的口子上就把他們放下來了,自己去底下停車。

蕭九韶拉著她的手,慢慢朝住的那幢樓走。

數九寒天的,褚青蘅只覺得自己的手心濕漉漉的。

他在樓下的指紋鎖里錄入指紋,然後玻璃移門開啟:「你在緊張?」

褚青蘅控訴:「這麼著急地把我拉過來,我都沒來及買東西,空著手怎麼能去做客?」

原來是為了這個。蕭九韶笑笑:「別忘記你答應過我的事,願賭服輸。而且著急把你來進門的不是我,是我媽,你要是很在意的話,等下吃過午飯,我陪你去附近的商場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