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悲劇的一日

第二日的行程是南山公路沿線的一系列景點。其中最考驗人耐力的還是三疊泉景區,這和一般的登山不同,先是走下行的石階,走到底下已經腿軟,然後立刻就要走回頭路折返。

今日的行程很趕,根本沒有太多時間讓人坐下來休息。葉念走到膝關節發麻,暗自悔不當初,早知道就應該坐索道,她缺乏鍛煉已久,突然來這麼大強度的活動,還真的有些吃不消。

走完了沿線的景點,總算可以回賓館。葉念和杜曉杜都一致選擇放棄晚飯,洗完澡就趴在床上看電視。葉念知道杜曉杜還在減肥,也不好在她面前太囂張地吃零食,可是才剛把花花綠綠的袋子拿出來,杜曉杜立刻就撲了過來:「這個口味的薯片最好吃了!」

葉念破壞別人減肥計畫的罪惡感在瞬間降到最低。

兩人正邊吃邊看晚間檔電視劇里的迷糊女主角走在平地上摔跤、走在大街上迷路、打碎杯子劃傷手,總之能把所有事情都搞砸,最後只需等著優秀的男主角收拾殘局。

杜曉杜啃著薯片抱怨:「不是說這是剛拍的嘛,怎麼還是這種老套路,看了前面的我立刻就能想到後面的了。」

電視劇里,迷糊的女主角在惡毒女配的授意下,看到男主角和女配相擁的場面,原來遲鈍得如同電線杆的神經頓時被席捲而來的痛苦一舉摧毀,在街上一邊狂奔一邊抹眼淚(實際上只是女配的高跟鞋崴了一下腳,於是紳士風度的男主角伸手扶了一把)。

葉念看得津津有味。套路老沒關係,只要能帶給她歡樂就好,要知道時下所謂的搞笑片還不如這類片子來得有趣。

電視劇情正達到一個小高潮,善良的女主角正在被惡毒女配角折磨,這時候白馬王子準點趕到,簡直比掐了鬧鐘還準時,客房的電子鈴聲突然響了起來。

葉念只得起來去開門。只見導遊站在門外,還邊說邊往房間里走:「今天晚上八點要去看電影的,本來在晚飯的時候也提醒過,可是你們沒來,怕你們忘記了就來說一聲……」

葉念忙擋在前面:「呃,等一下!」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穿著輕薄睡衣的杜曉杜驚叫一聲,飛快地掀開被子縮進去。

葉念順勢把導遊關出門外,同情地看著杜曉杜抓過衣服往身上套。她邊穿邊憤憤然道:「豈有此理,女士的房間也敢這麼大喇喇地走進來!」

葉念笑出來:「估計是看我穿得很整齊,以為我們早就知道晚上的安排了……」

杜曉杜看著她:「就算廬山頂上還能建電影院,那最近也沒有什麼新上檔的片子吧?現在早就過了旺季了——」

葉念已經找到被遺棄在床頭櫃最底下一層的旅遊行程:「嗯,廬山電影院,看電影《廬山戀》。」

《廬山戀》算得上是國內第一部講述愛情的電影,計算年齡的話比葉念還要大。

葉念特意選了個靠邊的位置,可能是今天太累的緣故,又身處在電影院這個黑乎乎的地方,睡意直線上升。她剛要開始打瞌睡,忽然聽見身邊響起一聲座椅被翻下的動靜,轉過頭去看見林修在身邊的座位坐下,朝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隨即靠向椅背安穩地閉上眼。

電影已經開始,秀美而恢弘的廬山風光,一對前來旅遊的年輕男女之間萌發了名為愛情的契機。這電影畫面還帶著七八十年代的色調風格,配音更是字正腔圓到讓人想起新聞聯播。

葉念忍不住側過頭去看林修,他居然就這樣安穩地、呼吸平緩地睡過去了。不過也難怪,今天走過的山路既陡且長,有的女員工們體力不支,男士們自然不好袖手旁觀,她起碼看見林修來回走了三四趟,真悲劇。

電影畫面一轉,那對年輕的戀人在湖光粼粼中嬉戲打鬧,笑聲動人。

肩上卻突如其來的一沉,葉念悚然一驚,瞬間睡意全無。她緩緩地把頭轉過去幾分,只見那張俊雅的睡顏沉寂在電影院特有的暗色之中,鼻樑挺直,細長的睫毛伴隨著輕緩的呼吸微微顫動。

林修的確是個眉目雅緻到讓人一見便會記住的男子。

沒有睡意,也完全融不進電影劇情,這兩個多小時於葉念來說不亞於酷刑。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她當初選了這個偏僻的角落,不會有人看見他們目前這個古怪的狀況。葉念很想把他推醒,但還是沒能忍心,最後只能在心裡描繪幾遍把此人狠狠搖醒的場面了事。

看來,葉念抬起手摸了摸臉頰,嘴角泛起幾分苦笑,她不但連著兩次都踏進同一條河裡去,更糟糕的是,這回還踩得有些深了。

第三日即是行程中的最後一天。

杜曉杜還躺在床上爬不起來的時候,就聽見葉念起來的動靜,隨後響起的一聲關門聲將她徹底從半醒半睡中驚醒。她在床頭柜上摸了半天,摸到手機一看,幾乎要達到憤怒狀態:「靠,才七點不到,這麼早起來幹什麼啊!」

隔了片刻,葉念回到房間,手裡還拿著印有便利店logo的袋子。她把手裡的東西放在床上後就轉身進了衛生間。

結果從衛生間出來的時候,葉念就看見眼前的這個場景:杜曉杜正伸長手臂把袋子勾啊勾啊地拖到自己床上去,一邊還理直氣壯地說:「你昨晚零食吃上癮了啊,一大早就去補充存貨——噢?」

……昨天的零食可是有一大半都到了這個信誓旦旦說要減肥的女人嘴裡。

葉念無奈之:「這個你要是能吃下去,我就真正佩服你。」

杜曉杜嘿嘿笑了兩聲:「原來你來那個了啊……好了我知道了,女人嘛,生理期的時候就會特別暴躁一點。」

可惜葉念連暴躁的精力都沒有,吃過早飯就把行李搬上了大巴,一路都是懨懨的——儘管她在最重要的三年中每日耳濡目染受到「女人也可以很強悍」的親身教育,鄙視一切柔弱不堪的作為。

這僅僅是一出悲劇的開幕式。

一路上,杜曉杜很沒有建設性地說:「你的情況還不是最嚴重的,我讀大學的時候有個室友痛起來都會在地上打滾,吃止痛藥都沒有用,哭天搶地的——」

葉念忙截住她的話頭:「是是,其實我也沒有很難受……」

旅遊巴士駛入九江市中心,途中經過一家肯德基,居然有不少人下車去買吃的。廬山海拔高,物質都是從山底搬運上來,其飲食條件和本市相比實在差了不少,更何況兩地的口味也大相徑庭。

杜曉杜也站起身去買飲料,隨口問了句:「你想喝什麼?我幫你帶上來。」

葉念正在痛經的煎熬中,有氣無力地回答:「不用了,謝謝。」

只見大家紛紛下車、各自行動。

林修從後排走上來,走過的時候還特意停下腳步,低聲問:「怎麼,你不下去走走?」

葉念搖了搖頭。

司機見車上基本沒剩下幾個人,便也熄火拉上手剎,下車抽煙去了。

林修看了看她的臉色,又問了句:「身體不舒服?」

葉念只能點頭:「嗯,不太舒服。」

林修索性在杜曉杜的座位上坐下,側過頭來看她:「如果很難受的話,還是去醫院罷,不要硬撐。」

如果說這話的人是陸晴或者杜曉杜,她就可以直接反問,難道要她去醫院裡掛婦科門診嗎?更何況痛經這種事,也沒有辦法一下子根治。但是現在對著林修,她還沒有這麼過硬的心理素質和他大喇喇地討論這種生理問題。

葉念斟酌片刻,用盡量委婉的方式說明:「其實,我就是生理痛而已。」

林修一個愣怔,隨即笑了一下:「嗯……那的確是沒辦法了。」他站起身走下車,隔了一會兒又折返回來,手上拿著印著KFC字樣的紙杯:「熱飲你還是可以喝的吧?」

葉念伸手接過杯子,隔著薄薄的特質紙層,溫熱的水汽瀰漫,其中夾雜著清甜的蜂蜜柚子混合起來的香氣。垂下眼,慢慢地喝了一口,柚子特有的微微苦澀的味道和蜂蜜甜蜜的口感摻雜,有點突兀,但香氣馥郁。

旅遊巴士停靠在路邊,對面就是江堤,隱隱可以見看見江面上閃爍著點點波光。

九江市是歷史革命勝地之一。在那段混亂而落後的近代史里,第一波在水深火熱下的反抗就是從這裡掀起的。這段歷史被記入史冊,永遠為人們所銘記,然而其中對於另一個民族的刻骨仇恨卻早已被淡化。

過去的終究將成為歷史,雖然無法被推翻,卻也無法把那個時候的情緒無限延續、用來拖累當下。一切,終將會被淡忘。

葉念忽然覺得糾結的心思已被平順。

半個小時後,在附近閑逛的員工們紛紛上車。旅遊巴士重新啟動,開往白鹿洞書院。

杜曉杜看到葉念手上的紙杯,對著她皮笑肉不笑。葉念把頭轉向車窗外,權當沒有看見。

白鹿洞書院是四大書院之首,著名的理學家朱熹和周敦頤都曾在這裡任教。

葉念完全把自己當作病號,趁著導遊做講解的時候,直接在裡面大致看了一圈,然後從側門溜出來,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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