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世界上腦容量最小的生物

陸晴已經著了風魔。

周末兩天連休,生活重心是織圍巾;一天二十四小時,其中至少有十五個小時是對著毛線針和毛線球;基本的生理需求被壓縮到最低。

其實不光是陸晴,還有共用一間小客廳的另外兩個同居者也是。

葉念看了幾頁《審計》,不得不承認自己看這書同眼下的氣氛格格不入,就順手調換了世界地理雜誌。

陸晴織得累了,就停下來和她聊天:「你又在複習註冊會計師的考試?不是今年才剛考過不久?」

葉念一面欣賞圖片上的阿爾卑斯山雪景,一面不甚在意地回答:「今年是考過了,我就考了三門,明年還要考兩門,那兩門比較難,所以提早點看。」

陸晴露出受不了的表情:「你累不累?小學初中高中讀了十二年,好不容易考上大學還要讀,現在終於畢業了,結果你還讀!」

葉念頭也不抬地反擊:「那你呢,怎麼還沒有厭倦李斯梵這個男人?」

陸晴一呆,口氣無比生硬:「你不懂的。」

「我怎麼會不懂?我又不是李斯梵,全世界都該明白了,他還是懵懵懂懂。」

陸晴突然嘆了口氣,軟軟地靠過去,蓬鬆的頭髮在她頸邊蹭啊蹭:「為什麼連你都看出來了,可是他就是看不知道呢?小念,他真的有點笨噯……」

葉念毫不留情地說:「請不要拿我和他作對比,謝謝。他只是這世上腦容量最小的生物。」

陸晴沒接話,自顧自地說:「其實李斯梵他暗戀過你,你知不知道?」

二維的雜誌上,美麗的義大利風光,那個叫比薩的城市,有著蔚藍的天空和怒放的不知名的花朵,天邊出現一抹斜塔的輪廓,處處充滿了歡快的基調。

葉念沒有做聲。

她當然知道這件事的。那時候她剛剛把學籍轉到景陽高中,什麼都是一團糟。她原本以為自己能夠很快適應景陽的氛圍,可還是估計過高,超出預算。她和班裡的同學根本相處不來,尤其是以陸晴為首的那一撥女生,除了格格不入,再無別的。

陸晴那時候很不喜歡葉念,偏巧坐在她身後,看著她束起來的漆黑柔順的長頭髮,莫名的看不順眼,於是有一天,在校園的角落裡堵住葉念,把她的頭髮給割得參差不齊。葉念倒是沒有哭,也沒有發怒,安安靜靜翹了晚自習去學校外面剪了短髮回來。

於是,她就在這樣的大背景下,認識了李斯梵。

李斯梵正巧在幾個男生唆使下,急於找個女朋友光明正大地在學校裏手牽手地閑逛。葉念和景陽高中的大部分女生都不一樣,沒有染髮,沒有奇裝異服,連彩甲都沒有,很是顯眼。李斯梵喜歡她的簡單幹凈,親自去教室門口找葉念。

他在教室外面徘徊半天,突然看到一個個子不高、眉目分明的穿著校服的小白臉從裡面走出來,就在對方肩上一拍,擺出個自認為英俊瀟洒的姿勢:「嘿,哥們,你們班那個長頭髮的看上去很乖的女生在不在?」

對方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沒有答話。

李斯梵揣測對方沒聽明白,就補充了一句:「是叫……叫葉、葉什麼……葉念好像,她到底在不在?」

「……那就是來找我了。我就是葉念。」葉念摸摸頭髮,心想自己還不至於長得像男人吧,何況現在雖然剪了短頭髮,但是這長度也不到可以被人誤認為男人的程度吧?

李斯梵大驚失色,一句話都不說轉身就走。

葉念看著他的背影,覺得所謂「景陽第一帥」真的徒有一張可以看的臉而已。

後來文理分科,班級重新打亂進行分配,葉念和李斯梵恰好分到了一個班。開學的摸底考試,葉念坐在李斯梵前面,兩小時的考試則一直處於那種被窺視的錯覺中,偶然一回頭,果然看見他伸長脖子看自己的卷子。

可是最後試卷批改好發下來,葉念看著上面寫著李斯梵大名的卷子上方那個鮮紅耀眼的21分,很是無語:居然對著抄都能把選擇題答案抄錯對應的題號,能抄到這個水準,也算是種本事了。

處在同一個班裡,相處的機會增多,葉念也看到更多李斯梵所做的囧事,忽然覺得,這個世上第一眼印象或許憑的是外表,可是第二眼、第三眼徒有外表是絕對不夠的。典型例子就是李斯梵,等到了高三時,基本上班裡所有女生都對著他的那張臉只剩下純欣賞而已了。

算來算去,最後不小心免疫的,大概只有陸晴一個。

陸晴在她頸邊蹭了一會兒,突發奇想:「小念,其實我覺得你條件不錯啊,可是為什麼只在大學談過兩三次戀愛,還都是很短命的那種?」

葉念翻著書頁的手一滑,一本地理雜誌啪的自動合攏。

陸晴抬起頭,一雙眼睛瞪得圓圓的:「天哪,小念!你該不會是、不會是同性戀吧?!你之前談戀愛只是為了掩人耳目?」

葉念被她的結論給震撼了,可語氣還是平平:「晴晴,有數據統計說,這個世界上真正的直人最多只有百分之十,而真正的同性戀更少,絕大部分都有一定雙性戀的傾向。由於社會輿論和生活壓力,另一方面隱形的性向被壓抑,所以看上去直人佔了大多數。」

「我是社會人,也受到社會輿論的約束,所以就目前而言我並無此方面的傾向。」葉念的語氣漸漸凝重,「可是你好像被那個名為李斯梵的病原體傳染了?這種病毒專門殺傷腦細胞,你要小心,真的。」

陸晴聽到最後一句,才確定聽明白對方的意思,一拍桌子:「你突然這麼嚴肅幹嘛?嚇死姐姐我了,呼——」

葉念指指滾到地上的毛線球:「小心啊。」

陸晴哎呀一聲,忙不迭地把糾纏在一塊兒的毛線整整齊齊繞回去,手上一邊熟練地編織著,一邊對葉念說:「你也學學這個吧,說不定聖誕節前,你會有艷遇。」

葉念只盯著雜誌封面上阿爾卑斯山的白雪,心想:她從來都不相信童話。就算全世界都在織圍巾,她也懶得去為那個不知道還在哪裡角落裡的、還未登場的男主角拿起毛線針。

……就算那人已經站在自己面前了,也不可能。

「小念,你知不知道,談戀愛的感覺很甜蜜……我是說,真正喜歡上一個人的時候。」

葉念很想打擊她說,你現在還處在神魂顛倒的暗戀狀態,可是看見那張臉上幸福的表情,唯有沉默。

如果說,暗戀的滋味如何,她其實是知道的。

三個月的實習期終於結束,葉念被留用,而財務部其他同期的實習生則全部沒有續約。

在這個社會,光是憑自身能力就想生存下去,在某個團體中立足,這是完全不夠的。葉念很清楚,她之所以能被留用,簽下正式員工合同,其中就有林修的關係。

杜曉杜問她和林副理是不是親戚關係,她沒有承認,也沒有言辭明確地否認。

陸晴搬出員工宿舍的時候,只瀟洒地甩甩頭:「唉,好好的一份工作就是干不長久。」她摟著葉念的肩:「你要好好乾,你總是……比我強的。」

葉念伏在她的肩頭,輕輕說:「晴晴,你有沒有讀過一個叫諾亞方舟的故事?在那艘船上,沒有誰是天生高人一等,也沒有誰比誰更強大,耶穌並沒有把誰遺失了。哪怕是一隻飛蟲也好,全部都沒有被遺失。」

深冬的太陽慵懶地映照大地。

陸晴撫摸她的頭髮,觸感是柔軟的順滑的:「小念,你是不是又想起你外婆了?」葉念沒有說話。陸晴知道,有著柔軟頭髮的女子,她的秉性並不一定如頭髮一樣柔順,相反,有著絲絲縷縷怎麼也斬不斷的、柔韌的固執。

十二月開始,奕新進入頻繁的加班加點狀態。

年底,要開部門例會,總結一年內的得失;公司資產要進行盤點,製作半年度報表,會計師事務所的審計師們也來了一撥又一撥。

葉念負責跟進審計師的工作,對方要檢查哪一個時間點上的發票單據,她立刻就能夠找出相對應的原始憑證和發票複印件。最忙的時候只能小睡兩三個小時,然後繼續精神飽滿開始第二天的工作。

杜曉杜被葉念的效率給震撼了,在中午出去吃飯時,難得誇獎一句:「葉念,你真的是鋼筋鐵骨女英雄,現代都市版的勞模。」

葉念苦笑:「不知道新時代的勞模有沒有獎金髮?我不要精神上的鼓勵,只要在物質上補償我的精神損失就行。」

正說話間,只見一行人從身邊走過,去了裡間的包廂。那些人中,走在最前面的是奕新剛剛出差回來的CEO,他正同身邊的子公司經理低聲交談。走在後面的全部都是奕新各個部門的主要負責人,林修和夏婷也赫然在其中。

杜曉杜目送他們走進包廂,驟然感嘆:「公款吃喝。」

葉念解決掉自己面前的那份午飯,拿起紙巾擦擦嘴角:「其實我們也可以的,回去多泡點咖啡喝,這算在公費里。」

杜曉杜又感嘆:「大Boss的私人資產可以用百萬做基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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