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大局已定,唐太宗開創大唐盛世 尾聲

平日里繁花似錦車水馬龍的棋盤大街上,此刻氣氛肅殺冷峻,大小紳民無論貧富貴賤均戰戰兢兢閉門守望。整條街被身披黑甲乘騎駿驥的禁軍武士封鎖得嚴嚴實實,連只耗子都無處遁身。帝都長安承平日久,小民百姓康寧熙樂的日子過慣了,連好多老人都記不清已經有多少年未曾見過這等陣仗。久居長安的耄耋懸車猶自戰戰兢兢,就更不必說仰慕帝都文明繁茂遠來定居的異國商使了。這一天,是大唐貞觀十七年四月辰朔日。就在這一天,做了十七年皇太子的大唐儲君李承乾在東宮居所被執,也就在這一天,大唐皇帝下敕,曆數太子承乾十項大罪,廢為庶人。

史青一家自開皇初年便遷來長安居住,已歷經兩朝風雨。史家在棋盤大街東側開了一個綢緞莊。史青父母早亡,全仗祖父史全貴撫養成人。長安隆盛冠於天下,商賈往來絡繹,更有許多外邦富戶為睹上邦盛世風采慕名而來,因此祖孫倆營生雖乏善可陳,卻也足保小康。

史青年方十六,好奇心盛求知慾烈,此刻正巴巴兒地把著門縫往外猛瞅。這後生邊瞧邊咂舌不已,喃喃自語道:「天塌了,天塌了,今兒個這是怎麼了?」

一個面容清癯身材挺拔的華服老者,頸帶長枷從對面的國公府中被一隊禁軍押了出來,昂然怒目步上囚車……

「孫兒,外面出什麼事了?」眼神不太好的史全貴顫顫巍巍問道。

「出大事了,爺爺,官兵凈街,還抓了人呢,好像……好像還是個大官呢!」史青語無倫次地答道。

「咳咳!」史全貴咳了兩聲,慢悠悠提起茶壺倒了一杯茶,渾濁的雙眼中閃過一絲異色,點了點頭道:「那到當真是個稀罕事兒……十多年來,這還是頭一回吧。自打你降生,這長安城裡似乎還沒鬧過這麼大動靜呢!」

史青翻過身來看著史全貴問道:「聽您老的意思,長安以前還出過這等樣事?」

史全貴蹙著眉頭想了半晌:「說起來真是呢,上一次這麼張皇,還是武德九年的事兒呢,轉眼都快二十年了。」

「武德九年?爺爺,那是咋個回事?」史青的好奇心大熾。

史全貴略帶嗔怪地看了孫兒一眼,慢吞吞說道:「那可說不得,官家聽去了要殺頭的。」

史青愕然。

「武德九年……武德九年……」老人小心翼翼地喃喃自語道,彷彿在念誦一個不可蘊藏著某種神秘魔力的魔咒一般。

在勛國公張亮緩步踱到自己面前的那一刻,侯君集真有一種再世為人的感覺。他雖落魄至此,在這老朋友面前卻不肯失了尊嚴體面。拖著六十斤重的大枷勉力站了起來,淡淡問道:「你不是外放洛州做都督了么?」

張亮打量了一下獨處木柵之內衣發凌亂的侯君集一眼,心中暗自欽佩,聽他問話,淡淡一笑,應道:「主上調我回京了,另有任用,大約是去刑部。」

侯君集目光一霍,笑道:「好,好,老朋友右遷,位列部院;老夫卻全家被執,身陷囹圄。二者之間,莫非有所干係?」

張亮一哂:「既然還當我是老朋友,怎會說出此等言語?若非你存私意黨附庶人承乾,以君集之功,又怎會落到此等田地?」

侯君集冷笑數聲,悠悠長嘆道:「擁立存廢之功,功即是罪,罪即是功!武德九年的事,於今上乃不世之功,於先帝即為不赦之罪;今日之事,於主上乃不赦之罪,於廢太子即為不世之功……這點內情,老朋友不會看不明白吧?」

張亮搖了搖頭:「君集也不必哀怨,當年之事,天策府文武皆有擁立之功,若論居功莫大者,唯君集與輔機二人耳。然則主上最信任之人莫過君集,這一點連輔機尚不可比,以老兄之聖眷,若非你自外於今上,又有誰動得了你?」

侯君集轉過頭,死死盯著張亮的臉看,目光灼灼,看得張亮一陣心浮氣躁,他語氣平淡地說道:「天策諸將當中,若論親厚,原無人比得我等三人。可是貞觀以來,哪一個位分不是在我等之上?老朋友,凡是參與機密事者,不可不明白這其中的道理,誰不明白這個道理,誰就要身首異處身敗名裂,我便是個活生生的例子……」

張亮訕訕問道:「君集有什麼衷腸,不妨直言,我必會為老朋友代奏當今。」

侯君集微笑道:「勛國公,年初你奏我一本,把老夫的幾句酒話奏給陛下,陛下為何當時沒有處置我?你明白么?」

張亮老臉一紅,訥訥言道:「主上寬宏,不以小過片語降罪朝臣……」

「扯淡!」侯君集冷笑著打斷了他的話,「當今陛下何等英明神武,在位十七年,海內昇平四夷賓服,貞觀之治超邁古今垂風萬代。我侯君集追隨當今皇帝三十餘年,何曾做過讓主上猜忌之事?縱有微言,也是腹內難平之過。當今又豈能不知?」

他強壓下胸中洶湧的憤懣抑鬱之情,緩了口氣道:「其實這裡面的障眼法平常之極,臨湖殿一役,你我都陷得太深了……長孫無忌是陛下骨肉至親,當今對他的信任遠遠超過了房杜魏徵之流,只不過這一層情分暗藏在陛下任人唯賢從諫如流的聖君之道深處,誰也看不出來罷了。」

張亮搖著頭道:「貞觀肇始,陛下或許有礙於物議清流,但十七年來相位更迭中樞輪替,連你我都曾參與朝政,輔機卻蹉跎至今未得拜相,饒你聰明絕頂,此番卻錯看了當今……」

侯君集冷冷瞥了張亮一眼:「你瞧著吧,長孫輔機遲早有入主中樞的一天,既是外戚又是功臣,位列三公顯耀台閣,更加難得的是身體康健正當盛年。若非陛下礙於文德皇后生前囑託,早已權傾朝野。太子不肖,卻絕非悖逆狂亂之人,若非輔機在旁挑唆諂污,以至一國之儲君竟身置絕境,又怎會鋌而走險?你看著吧,太子倒了,魏王也長不了,但凡胸有成見不易牽制操縱的皇子,咱們這位國舅爺是一個也不會加以青眼的。」

張亮心中一陣慌亂,他自己依附的便是魏王李泰,侯君集這番徹骨之言自然讓他一陣陣冒虛汗……

魏王為人聰明敏達,素得當今皇帝賞識,太子承乾被執之後,皇帝也曾單獨召見魏王,瞎子也能看得出來,魏王泰升座東宮已是十拿九穩。但侯君集所言卻也不無道理,貞觀十七年來,長孫無忌固然不喜太子,卻也從來未與魏王府有所來往。此人心性深沉城府森嚴,著實不好揣度……

他那裡兀自胡思亂想,侯君集嘶啞的聲音卻又在耳邊響起:「陛下現在在長安嗎?」

他打了個激靈,順嘴答道:「陛下今日車駕巡檢大明宮。」

春雨蒙蒙,新落成的宮殿在雨中巍然屹立,雖未完工,卻已顯示出巍峨磅礴之氣勢。

「陛下且看!」侍駕的工部侍郎閻立德一邊解說道,「前面便是含元殿,正面寬二十四丈,高五丈,深約十三丈,乃朝會慶典之地。含元殿以北為宣政殿,乃陛下和宰輔們議政的地方,再往北便是紫宸殿。南宮外廷,便是以這三大殿為中心展開。北宮內廷中心乃是太掖池,西向乃麟德殿,正面寬四十丈,深約二十四丈,乃陛下接見各國使臣宣播大唐天威之地……」

端坐在乘輿上的中年人神情恍惚,對於閻立德的述說似乎片語也未曾入耳。

「宮牆有多長?」中年人心不在焉地開口問道。

「回稟陛下,宮牆四面全長十五里。」閻立德小心翼翼地回話道。

「有多少座門?」中年人的聲音裡帶著一絲濃濃的倦意。

「回稟陛下,四面共十一門,四座角樓。」閻立德弓著身子答道。

「也設北衙南衙了么?」中年人轉過臉望著北方道。

閻立德矜持著笑了一下:「陛下聖明,北門內和南門內均設了禁軍屯署,仿太極宮的規制,半點未敢馬虎……」

中年男子嘴角浮現出一絲苦笑:「聖明?朕若真是聖明,就不會等到魏徵身後才敢來巡視這大明宮。若是鄭國公此刻在側,朕今日恐怕就有的熬了……」

閻立德咽了口唾沫,沒敢搭腔。司空鄭國公門下侍中太子太師魏徵年前過世,這位兩朝老臣自貞觀以來一直掌管門下省印信,兼領左光祿大夫,最為皇帝器重,所上諫章,罕有駁回者,地位猶在司空尚書左僕射梁國公房玄齡之上。魏徵一生坎坷傳奇,早年從魏公李密,後來依附隱太子建成,李密伏法建成被誅,竟然都沒有影響到他的仕途。當今皇帝即位,立刻拔擢他到御前任詹事主簿,不久便遷為諫議大夫、尚書左丞,封男爵。沒有幾年,這個東宮舊人便後來居上,授秘書監,參與朝政,將許多天策府舊人撇在了後面。貞觀三年之後,門下省事務悉由魏徵主理。直到去年目疾深重,今年正月病篤而逝,皇帝為其輟朝三日,嘆曰:「以銅為鑒,可以正衣冠;以史為鑒,可以知興替;以人為鑒,可以明得失。朕嘗保此三鑒,內防己過。今玄成遠遊,一鑒亡矣!」可見其人在朝中地位。

「鄭國公為人,正則正矣,卻未免失之迂執。陛下修大明宮,乃行孝道之舉,本無甚可非議處,又何必執腐儒之論強行諫止?沽直名而陷君父於不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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