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大局已定,唐太宗開創大唐盛世 馬踏陰山

李靖在中軍大帳門口跺了跺腳,又跳了幾下,將渾身上下的積雪抖落,又左右扭動了一下被凍得僵硬的脖子,這才邁步走進了大帳。

偌大的中軍帳內鴉雀無聲,定襄道行軍副總管并州都督李世勣長身站在中央,大大小小十幾員將弁負手跨步立在兩邊。李靖一進來,眾將齊齊抱拳行軍禮:「參見大總管!」

李靖擺了擺手,直截了當地問李世勣道:「長安那邊有消息過來么?」

李世勣抬手抱了抱拳:「大總管辛苦了,朝廷至今沒有隻字片語發來,倒是下個月的糧草按時運了過來,半日也未曾遲延!」

李靖走到帥案後坐下,口中哈著白氣說道:「欽使那邊有消息么?」

李世勣點了點頭:「唐儉大人的侍從幾個時辰之前到大營報信,言道頡利已然答應隨他赴長安面聖請罪,只是目下轄境內頭緒繁多,需少待幾日方能上路。這幾天頡利以及突厥各部落首領特勤勛族每日均陪同天使夜宴,款待甚歡!」

「扯淡!」李靖低低罵了一句粗話,隨即又笑道:「若非唐儉身入虎穴打探虛實,我們終究還不能確認頡利的牙帳位置……」

他抬頭問道:「定方,道路打探清楚了么?」

蘇烈大步出列,拱手躬身答道:「回稟大總管,打探清楚了,往幘口共兩條路,由此直向東的大路有起碼四五大個隊兩萬多突厥騎兵巡查把守……」

「兩萬多?到底多多少?」李靖皺著眉頭問道。

蘇烈臉上一紅,硬著頭皮稟道:「風雪實在太大,我們的斥候又不能靠近,未能確實詳知……」

李靖無奈地擺了擺手:「另外一條路呢?」

蘇烈遲疑了一下道:「另外一條是小路,可直插幘口之北,只是需要穿越陰山之脊,人馬本來便難以通行,現下大雪封山,走起來便更加困難了!」

李靖聽畢,半晌方淡淡說道:「我們困難,突厥就不困難么?這條路既然在,我們便能過去……」

李世勣眼中閃過一絲訝色,語氣平緩地開言問道:「大總管決意要用兵了?」

李靖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嘆道:「我們拖不起呀!當初決議用兵的時候,本來便是準備速戰速決,在天氣轉暖之前一舉解決頡利部對中原的威脅。一旦等到夏天,頡利便可以毫無顧忌地率領部眾直趨漠北。三年苦心經營周密布局,勞師靡餉數以百萬緡,若是打出這樣一個結果,不用主上降罪,你我羞也羞死了。何況如今大雪封境,大軍調度機動極為不便,將士們凍傷的好多,再這麼不死不活地拖下去,真要把全軍的士氣拖沒了,就不是我們饒不饒頡利的事情了。頡利若肯放我們平平安安返回中原,你我便要叫一聲僥倖了!」

李世勣沉吟片刻,緩緩開口道:「藥師,你要三思而行才好。皇帝雖說一直未曾明敕我們罷兵,可是目下唐儉就在頡利牙帳之中,名為欽使,實際上也可以視為人質。他是太上皇時的元老重臣,侍奉三朝之人,我們這邊發兵倒不打緊,若是一個不慎傷了他的性命,這個責任,你我恐怕擔待不起……」

李靖認認真真聽完了他的話,嘆了口氣道:「懋功,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可是你我如今身在前敵,敵情瞬息萬變。我們雖說打散了頡利的指揮節度建制,但敵人主力尚在。頡利在這個時候講和,擺明了是緩兵之計,這段日子僅我們截住的知會各部落族眾歸建的傳令騎便有十幾起,或許還有我們不曾截住的。頡利狡猾多智,不把他徹底打垮,他萬萬不會誠心歸順。我們若是拖延耽擱貽誤了戰機,不僅欽使性命不保,便是我們現下統帥的這十餘萬人馬,能有一半活著回到長城以南便不錯了!只要我們打垮了頡利,他求我們饒命還來不及,又怎肯殘害唐大人性命?對這些化外蠻族,禮義廉恥不管用的,他們只相信實力,只要你有實力,他們便會跪在你的馬前,認你為主人!」

蘇烈抬起頭想說話,嘴唇動了動,卻又咽了回去。

李靖擺了擺手:「有什麼想法儘管說,不要欲言又止的!」

蘇烈小聲道:「話雖如此說,大總管,這畢竟太冒險了,突厥人兇狠狡詐,又歷來頑劣。萬一他們惱將起來,真的害了唐大人性命。縱使得勝回朝聖上不追究大總管的罪責,御史們卻是萬萬不會放過大總管的!」

李靖沉思了一陣,冷然道:「唐大人的性命重要,中原幾百萬戶黎庶元元幾十年的安寧更加重要。我是北征大軍主將,現在想的是此次掃北的整體勝負之事,萬不能因為一個欽使便坐失戰機。將在外君命尚且有所不受,何況唐儉?我決定了,這個局面不能再拖下去,我們須即刻發兵直搗幘口。此事由我決斷,令由我出,自然不要你們負責任,我是陛下任命的持節鉞大總管,有便宜行事的權力!」

李世勣哈哈大笑道:「笑話,你李藥師敢擔責任,難道我便是沒有脊梁骨的軟漢子么?既然你決定了,自然是我們兩人一起下令,你若把我這個副總管撇在一旁,我可不依!」

李靖笑了笑,也不再多說,簡要說道:「還是老章程,你帶主力向大路佯攻,吸引頡利和突厥主力的注意力,我率一萬精騎,帶足二十天的口糧,由小路穿越陰山,直插幘口。」

「不行!」李世勣乾脆利落地駁回道,「你是大軍主將,又是朝廷宰相,不能再涉險了!這一遭咱們換一換,我率軍奔襲,你來率主力正面佯攻!」

他頓了頓,又補了一句道:「你今年已近花甲之年,我卻四十歲都不到,無論怎麼說,奔襲這種苦差事都應由我來才對!」

李靖板起面孔道:「懋功,不要再爭了,冰天雪地大軍遠襲,主帥不在軍中,將士們哪裡來的士氣?這是我的將令,不是和你商議!」

他冷冷掃視了一眼帳中的將軍們,緩緩道:「此番是天下太平的最後一戰,如若不勝,我李靖上辜聖上隆恩朝廷厚望,下負蒼生託付將士期盼,自無面目再回中土。諸公用命,則此戰便是我們晉侯封公的最後指望,諸公懈怠,這冰天雪地萬里化外便是我們的埋骨之所……」

走出帥帳,李世勣跟了上來,神色躊躇地問道:「藥師,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想說,帳內人多嘴雜,我便沒有問。」

「懋功有話但講無妨!」李靖爽快地道。

「我記得你我受命離京的時候,皇帝曾對藥師面授機宜,還給了藥師一道加了黃封的手敕,要藥師在遇到難決之事時即行拆看!」李世勣目光炯炯地盯視著李靖一字一頓說道。

一股不可抑制的笑意自定襄道行軍大總管的胸腔之中涌動上來,他強自按捺著道:「主上手敕當中的所載方略,是李靖數十年從軍生涯當中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奇謀大略,懋功想看?」

李世勣有些詫異地看了這位號稱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絕世名將一眼,不知道卻是什麼樣的奇妙謀略,能得此人如許評語,更不明白他為何竟是一副笑不可遏的模樣。實際上,作為久經沙場的老將,他對皇帝居然給即將臨陣指揮的將軍以「錦囊妙計」相授頗為不以為然,這哪像是個精通兵略的君主所為,倒似是個喜歡賣弄自以為是的馬謖趙括之流喜歡做的事情。他當下答道:「如能共觀之,不勝欣慰!」

李靖倒是頗為洒脫,伸手自懷中取出了一個已然有些發黃的紙卷,遞給了自己的副手。

「懋功請看,這便是主上所授臨敵方略!」定襄道行軍大總管李靖帶著溫和的笑意道。說罷,他便不再理會李世勣,轉身自行去作長途奔襲的準備。

「懋功務必將此手敕妥善保管,李靖回來是要以此傳諸後世子孫的!」李靖一面朝自家的寢帳走著一面頭也不回地說道。

李世勣滿心疑惑地緩緩展開了那紙卷,一行娟秀淡泊的字體隨之映入眼帘:「兵事節度皆付公,吾不從中制也!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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